外婆和她的老伴是在七年前认识的。七年前的我,对于情感上的事还很无知,以至于在前一阵子,我才认真地听外婆讲起了这段情缘。
外婆家住在山上的土房子里,平时家中很少有客来往,就连舅妈也不怎么来看她。暑假我去舅妈家玩,去看过她几次。我是单独一个人去看她的,若是我妈也一起去的话,外婆便打算继续将这个话题隐藏在心中了。
见到我来,外婆很是激动,一大早就到街上买来香甜的李子,酥脆的馍饼……虽然从她家到街上要走不少的山路。
外婆家的屋子很小,只是一间小土房。推门进入,是一床,一灶,一桌,一柜,一椅。外婆家没有电视,她从柜中小心的拿出一台放映机,按下开关,里面放着87版的《西游记》。看着视频,外婆的脸上露出了笑容,似乎她额头上浅浅的纹路,第一次荡漾起来。接着,外婆向我讲起了她的故事。
“这台放映机,是他送给我的呢。”“他怕我在这里太闷。”
听到这句话时,我能感觉到外婆心里很幸福。
“那,他为什么不来陪你呢?”
“因为,我们双方的子女,都不同意。”
外婆的脸色沉默了下去,她脸上那稍起波澜的浅浅的皱纹,又恢复了平静。
“其实,我原本不想答应他的,如果不是你舅舅、舅妈对我那样的话。”
“你外公走(去世)时,舅舅还在上学。我那时便种些菜拿去街上卖,供他到成年。后来,他外出打工,结了婚,就很少回来了。”
“前几年,他们夫妻俩在山下盖了新房子,但是我不愿意去住。因为他们要让我把田地全都卖了。”
“我还是喜欢住在这里,挺自由的,地里有了收获,我也全都会送去给他们。两个小孙女不喜欢到我这儿来住,所以,我不能帮他们带小孩了。于是我便一直一个人住这里。”
“为了生活,我仍是每天到街上去卖菜,赚些零花钱来用。”
“七年前的一天,我像往常一样在街上卖菜,我遇到了一个人,他把我的菜全都买走了,我以为是他家里要办什么事呢。但是连着几天,他都会到我这儿把菜全都买走,我刚开始不知道这是怎么回事,也是后来才明白他的意思。”
“那时,我的身体并不是很好,有一阵子并没有去卖菜。他再次见到我时,便和我说想来我家看看,我觉得这个人有趣,就带了它回来。”
“他在我这儿住了几天,做饭给我吃,给地里浇水……帮了我很多忙。他的脾气很好,性子很慢,甚至比你外公的脾气都好点,他在我这儿住的那几天,我觉得很舒服。”
“有一天他和我说,‘我们住在一块儿吧’,我没有多想,心里也觉得挺好的,就答应了他。”
“但是我们的麻烦也开始了。”
“你舅舅站在我的门口,跺着脚叫,‘你这么大年纪了,还要找什么伴啊!跟我们一起住,不是也有人陪你吗?自家的孙女不带,却去照顾别人家的老头,活该你一个人呆在这儿。”
“他的子女也十分不同意,主要是担心赡养的问题。当然,你舅舅反对,也有这方面的原因。 ”
“我把一切的好东西都给了你舅舅,地里收的庄稼,上好的果蔬……我把一切都给了他,他却要让我听他的安排才好,要我怎么做他才满意呢!”
“就这样,闹了好几年,我们最终没有住在一起。”
“我和他住的地方隔得还挺远,在不同的村。我们还是住在各自的地方,只是我们再也不用顾虑什么了。”
“我地里有什么事忙不过来,就可以去叫他来帮忙;他如果有哪里需要我,我也可以去他那儿。”
“到现在,我们相处了七年了。七年了,我们相处得很好,没有吵过一次架,没有红过一次脸。”
“在你舅舅不在我身边的时候,我也不觉得有多孤单了。因为,我很幸运地遇到了他。”
“接下来的日子,一直到以后,我们还是这样相处着,分居两地,心在一处。”
放映机里,《西游记》已不知循环了多少次。外婆长吁了一口气,像是将一桩心事实现了一样。
这是外婆第一次对人讲起这段往事。而我,则是自愿做了她的第一位听众。我甚至佩服起外婆和她老伴的决心和勇敢!因为,只有经历过爱的人,才会对这样的故事报以理解。
在生命的黄昏里,还能遇到相爱相惜的人,真是件幸运的事。我希望外婆和她的老伴能自由地在一起,无论是在现实中,还是在精神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