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来有人走过,带着波纹的塑胶鞋底踩着黏糊糊的泥,连同它被分成三半的身体,一起被塞进整齐割开的层层夹缝里,像极了荒无人烟的沟壑地带,寸草难生,黄沙漫天,鲜活也被套上了牢笼夺去生命,一片死寂扎根存在着,生与死不再界限分明。
许琅这时候蹲在死去多年的大树下,手里拿着刚折下的一小截枝干,遍布皱纹的表面密密麻麻长着刺,扎进了她的手心里,不深,也没那么疼,一寸一寸没入泥土,再松开的时候,白嫩的皮肤上已然有了些许印记,仿佛想要将它刻进余下生命所拥有的时日里,发着红的粗糙,挤压出难以察觉的铁锈气味,这个时代这样混乱散漫,穿梭在身体里的滚烫血液,也只能与金属的冰冷相提并论。
灼热的眼睛,还是要在厚重而朦胧的雾气里失去生息,肩抗枪炮的掠夺者破门而入,早已空无一人的地方,失了帧的电视画面还咿呀演着喜剧,陶瓷制成的娃娃碎了一地,嘶吼,尖叫,哭泣与呐喊,通通在蛮横里化作硝烟,成了这场战争在历史里最令人啼笑皆非的武器,伤人伤己,双双致命。
我从不信这些,许琅回答着。
她将那些娃娃拼回来,用沾满胶水的刷子轻轻扫过,除了那些曾让人四分五裂的细长疤痕,一切仿佛都如最初般完美,而她知道,那些看起来表面平整的人,实则是被疤痕腐蚀了骨肉,掏空了心底,举杯欢庆的同时,杯的边缘也只剩下虚假碰撞。
在这个世界上,没有任何人逃得过彻底的丑陋。
时钟敲响最后一次声响,耗尽了寿命,身后被人撬开一道深深的伤口,细碎的零件被掳走得丁点不剩,花好像有许多年都不曾开过了,许琅坐在离出生点最近的路边台阶上,面前是坠落了大半的城市,喧闹好像从地底传上来,黑暗企图用被它亲自磨灭的人情世故迷惑世人,渴望温暖的人们步伐恍惚,近乎残暴地对现状破口大骂,争先恐后跳入深渊,深信能以结束当做救赎的根本,妄图将罪恶一并摒弃,随之而来的,却是更为惨无人道的无尽时日。
因得时间,也就并未再具有任何意义。
可我不一样,许琅说,我知道活在阳光下的一世无论短暂或漫长,漠然或热情,总会有天要去向不见天日的黑暗深处,与悲痛度过所有时日,这样的事实早如那棵树扎根于地底一样,也植进了我的灵魂里,既然如此,我便不会因畏惧而乱了脚步,更不会苦苦哀求与痛诉命运。
我会后悔,可我不会从头来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