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色如华,夜凉如水,堂屋里的灯却一直亮到了天明,柳二辗转反侧,一夜未眠。
远处,天际终于露出了亮色,柳二起身,来到香样阁,在布满尘灰的柜子里翻出来一个红色的匣子漆器。他掏出那把一直在床底压着的古铜小钥匙,缓缓插进匣子上面的锁孔里,用力旋转,匣子发出响亮的一声“喀嚓”,打开了。
柳二小心翼翼地拿起匣子里的一个宽圆口小瓶子,上面的粉色缠枝梅花纹釉彩仍旧熠熠生辉,散发着如玉般温润的光泽,仿佛与十几年前并无二致。
十几年前,就是这个瓶子里的药让柳二失去了他此生最珍爱的人。当时婚期将至,柳家的夫人和老爷突然像变了一个人似的,一改之前的承诺,强烈的反对余姚和三弟的婚事。此事并非事出无由,是柳二将药下到了他们二人的饭菜里,所以他们才会无条件地听从柳二的遣使,听信柳二的一切安排。
可是事情后来的发展却超出了柳二的控制,小妹竟然宁肯离家出走,抛弃家族亲人,也要与三弟完婚,这让柳二始料未及。
十几年前,上天已经让他失去了此生挚爱,十几年后,上天总不会再辜负他一次吧!可是,即使命运这次仍然要再捉弄他一回,他此时也绝无退路可循了。这种药是柳二独创,在这世上绝无解药,一旦用药,患者最终会丧失神智,痴傻疯癫,绝无回旋之地,故名梅诀。
檀朱这几日一直沉浸在对短短几天里发生的所有事情的各种猜想之中,从来不会在府里停留超过三日的递归,这次回来却一直没有要走的意思,昏迷不醒的陌生姑娘,还有他无意中撞见的神神秘秘揣着一个粉红小瓶的柳二,他们之间的事情一定存在着什么联系,可他绞尽脑汁也想不出来。
白日思虑过度,夜里失眠无觉,檀朱开始神思倦怠,精神疲敝,人也有了些许消瘦,最后病倒在了床上。
就这样过了两日后,檀朱的身体大有好转了,苏醒起身后,他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前去老厢房。可是,床上已经空了!檀朱眼前突然一片煞白,差点整个人晕过去。
柳二交给他的任务,他再一次失败了。从小到大,一直如此,对二爷的任何要求,递归都从来没有让二爷失望过,而他檀朱却正好相反,几乎没有一次将事情办的圆圆满满的时候。并不是自己不去努力,可事情总是不那么让人如意,而且除了自己和只是偶尔听听他诉苦抱怨的递归,没人知道这,因为他们看到的只有最后的结果。
事已至此,想再多也无济于事。檀朱飞快得跑出去告诉柳二这件事。找遍了府里上上下下,可还是不见柳二的身影。檀朱想到了最后一个柳二可能在的地方,那个除了柳二和递归谁也不能进去的香样阁!
檀朱在门口犹豫徘徊了一阵,终于还是敲门进去了。正闭目坐在黑暗中的柳二听到脚步声,抬头看到来人是檀朱后吃惊得一下站起,慌忙中撞到了放在他前面的柜子上的红漆木匣,清脆的一声,一个精致的梅花纹小瓶滚了出来。
“谁让你进来的!滚出去!”柳二脸色大变,用一种他从来没有听到过的粗犷的嗓音暴怒狂吼道。
檀朱早已被眼前的一切吓得大脑空白,不敢呼吸了。他趔趄着打着哆嗦,扶着门走了出去。毫无意识地任由两条腿拖着他往前走,不知道要到哪里去。
过了不知多久,柳二派人来叫檀朱去堂屋找他。檀朱飞走的魂魄才重新聚集起来,人马上变得紧张不已起来。
进了堂屋,一眼就看到柳二正襟危坐在檀木扶手椅上,脸上的阴云早已散去,与刚才暴戾凶悍的神色判若两人。
这时屋里只有他们二人,还没等檀朱开口,柳二便缓缓道:“檀朱,今天早上在那里发生的事情,我不允许有第三个人知道,你记住了吗!”柳二口气似乎并无异样,可却在字里行间处处流露着一种急切的目的,一种狠狠的欲望,一种若有若无的杀意。檀朱听着浑身发冷。
“我知道了,二爷。”檀朱低着头,不敢直视柳二。
“好了,你走吧。”
檀朱恨不能立刻跑出这个屋子,因为这屋里让他难受,让他想呕吐。可他想起还有一件重要的事情应该告诉柳二,犹豫了不知多少下,心里不知发了多少狠劲,他才吞吞吐吐地把小如失踪的事情说出来。
说完之后,檀朱已是心如死灰。本以为等待自己的会是一阵不知如何猛烈的狂风暴雨,可是,柳二听完了却没听过似的,轻描淡写得“哼”了一声算作回应之后,便再无其他。
檀朱这下脑子彻底懵了,本以为已走至穷途末路,可谁知又迎来意外之喜。他跑到递归房间,想告诉他这件事。
可是,一进门,整洁的房间里空空荡荡,行李已经被收拾走了。来历不明的姑娘和递归一同归来,又一同从檀朱面前消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