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73年我出生在杜桥洪家村,当时阿爸阿依已育有7个儿女,我想我的出生没有给他们带来多少欢喜吧。相反,家里又添了人口,他们得操心怎么多弄些粮食来养活一家人。我记得小时候有一阵子偶尔听阿爸阿依在说,要把我送给邻村开外国火轮的人家。说那人家条件好又没有孩子,关键是蛮喜欢我的。对于这事我没有不开心,反而有点小窃喜,心想要是有个富有的开外国火轮的阿爸,我的生活会满世界的跑,会很精彩吧。后来想必是阿依不忍心把我送走,我这想做开外国火轮爸爸的女儿的梦想也就落空了。
小时候家里养了100多只鸭子,阿爸每天都把鸭子赶到村庄附近的河里浦里去。看鸭子需要2个人,一人在河这岸,一人在河那岸。阿爸是鸭子的主管人,我的哥哥姐姐们轮流着当阿爸的助手,因此他们都没有机会好好读书。大姐,三姐,四姐就没上过学,二姐小学毕业就不读了,三个哥哥初中没读毕业就辍学了。等轮到该我帮阿爸看鸭时,我死活不去。我每天匆匆吃好早饭,拔脚就上学去了。有几天阿爸提早一晚跟我说,“明天不用上学了,跟我去看鸭。” “哦”我嘴上敷衍,转天一早把书包从楼上窗口扔出去,趁他们不注意偷偷跑去上学了。下午回来阿爸会骂我或打我我也不屈服,后来阿爸拿我没办法也就放弃了。他讨了一个“小客”帮忙。那时阿爸每天早出晚归在外劳作,总是很忙碌。晚上回到家时,经常会为晚饭没做好或是其他什么事骂我们,那时我总怕他,躲他远远的。记忆中阿爸是慈爱不多,而严历有加。他脾气急躁,但心地善良。那时我们家人口多,生活也不富裕,但父亲却很慷慨地支助一些家境不好的亲朋好友,在地方上口碑很好。说起山项养鸭的大家都会知道我阿爸。阿爸有一二个走江湖的外地朋友,记得有个江湖郎中是温岭来的吧,我们都叫他“温岭人伯父”。他是江湖郎中四处游走,每次到我家周边来必到我家里坐坐,给我们带一些糖果。那些糖果带有浓重的草药味,但我们还是吃得津津有味。
童年时代物资缺乏,但生活是快乐的。阿爸阿依虽然儿女多,生活苦,但对我还是很疼爱。阿依用卖鸭蛋的钱购买了家里吃用的东西后,会为我买些小糖果,小袜子,小手帕等。哥哥姐姐们年龄比我大得多,对我这个小妹也是宠爱有加。家务活大多也都是他们在干,我就做些烧火、去小店买酱油醋等杂事。我最喜欢帮他们去小店买东西,可赚些“跑腿费”,我用找回的小零钱买些零食。那时钱很经用,1分钱可买块甜甜的糖,1角钱可买一两香喷喷的油枣或饼干。一块糖二三个人分着吃,一两饼干够我们几个一下午品尝了。大哥在吉林卖眼镜每次回来都会给我带糖果,他给我买的那套蓝色运动服着实让我在小伙伴面前嘚瑟了很长一段时间。我小时候长得蛮可爱,乡邻们都特喜欢我。阿姆,阿婶们做针线活时常喊我给她们穿针,风趣地叫我“穿针妹”。唐哥们娶媳妇时总请我去当陪姑,我又常被人唤作“陪姑姐”。我经常去看社戏,回来会给忙着绣花的姐姐们讲戏,她们亲热地叫我“说戏妹”。
童年的日子虽然清贫,但我们的生活是五彩斑斓的。那时我和小伙伴们一起在田间地头割那种土话叫“娘娘生”,“猪殃殃”、“冷饭团”等杂草,卖给人家猪吃能赚几角钱。我们也会玩赌草,就是每人都在篮子外放一把草,我们站在离篮子一定距离的地方,把廉刀扔向草篮子,谁扔中篮子谁赢,赢了的高兴地去卖草了,输了的赶紧再去割,不然晚上回家没法儿交待。我们结伴去捡甘蔗皮,我们常沿着村前那条浦岸头走,看到有人丢的甘蔗皮就捡起来,有时会有运甘蔗的船经过,我们就沿着岸跟着船跑,边跑边喊“老大,扔株甘蔗过来吧,老大,扔株甘蔗过来吧”,一点都不难为情。有时有好心的老大真的扔过来一株,我们就非常开心地一起分享,坐在岸上吃起来。那时村里还是集体经济,土地是以生产队为单位,一小队的人集体劳动,共同分享劳动成果。那时我跟哥哥们一起去拔秧,1分钱一个,为挣钱一整天在田里把自己弄得跟泥人似的。稻子收割时,我们在稻田里拾稻穗。蚕豆收割时我们捡蚕豆剩。麦子收割后,我们拿麦杆编虾,碗,盘子,那时正赶上川豆成熟,我们就拿麦杆碗盛川豆。下洋地海涂的棉花开了我们要去摘棉花。下洋地海涂离我家有3公里左右的路,我一早跟着姐姐走到那里去摘棉花,摘好棉花后我们会去海涂地上抓螃蟹,回家时天色已晚。我也累坏了,走不动了,常撒娇地趴在我姐肩上顽皮地说:“我走不动了,我不走了。”晚饭后却又活蹦乱跳地跟着四姐去上夜学,看她们在美孚灯下读书、写字。
除了读书做家务,平时我们玩的游戏也挺多的。丢手绢、造房子、水鬼抢屋柱、玩过家家等等。我们在手臂上用圆珠笔画个手表,两三个人坐在门槛上排排坐,讲民谣:“老倌,起得那么早干啥去呀?去砍毛竹呀。毛竹砍来做啥用呀?做蒸笼啊。蒸笼做来干啥用呀,蒸馒头啊。馒头蒸来給谁吃呀,给天上老外婆吃啊。天那么高怎么上去呀,用小铜盘滚上去啊。怎么下来呀,用丝线放下来啊……”荠菜成熟开花时,我们去房前屋后拔些来,把侧枝都批一批,这样手拿一大把荠菜摇摇会发出“簌簌簌”的响声,我们把这当铃铛玩哄一些哭闹的小小孩子。有时无聊爱捉弄鸡,把自家的鸡抓起来,把鸡头盘起放在翅膀下,然后把鸡绕圆转个五六圈,估计鸡被转晕了再把它放到地上,看着它们慢慢苏醒摇摇摆摆起来,我们都乐翻了。
我爱看社戏,爱学做戏,爱描画等等。记得小时候家里有两把绿色塑料扇子,上面有2朵牡丹花。我觉得花特别漂亮,经常把白纸放在扇上用铅笔在上面涂,不一会儿,一副牡丹花图就出来了。小时村里最热闹的事就是请了戏班来做戏,一天有两场。下午场一般做象《碧玉簪》这类以家里戏为主的说些婆婆媳妇之间的故事,晚上都做讲国家大事的戏,比如《薛仁贵》、《杨家将》等。“罗鼓响,脚底痒”一听到戏台的敲锣打鼓声我就急着往祠堂跑。阿爸是个戏迷,他整天忙忙碌碌,看社戏是他最爱的消遣。只要村里做社戏他是夜夜必去看的。我白天跟小伙伴一起看戏,晚上跟着阿爸去看。我们不但在本村看,邻村做戏也都跑去看。戏看多了自然也会唱,没事时和小伙伴们一起自导自演把台上的戏重演一边。趁大人们出去干活了,把家里大人们的衣服、裙子、围巾等都拿出来穿上,舞水袖的舞水袖,甩棍棒的甩棍棒,演到悲情时哭得稀里哗啦的,演到打仗时也是脸盆筷子敲得咚咚响,好是热闹。
童年的夏天特别有趣。早晨起得早,去河边水草间能捉到虾,也能用网兜些那种我们叫“花手巾”的象金鱼的彩色小鱼。雷阵雨过后河里常会有鲢鱼浮上来,运气好时会捡上一二条。中午我们也不怕太阳晒,出去捕蝉捉螳螂。那时树上的螳螂很多,我们随便都能捉到几只。螳螂爱吃头发,我们也叫它头发螂。我们把螳螂放到自己的头上,让它们吃头发,或是从头上好不心疼地拔下几绺头发喂给它们吃。我把螳螂放在帐子里养着,没事时躺在床上看它们在帐子里爬来爬去的。傍晚我们去田里放上钓黄鳝的钩子,转天一大早就能收好几条黄鳝。夜晚的天空常布满星星,青蛙在田里呱呱叫,萤火虫在草丛里飞来飞去。大家都在院子里乘凉,讲白搭, 猜谜语,讲故事等,一片欢声笑语。记得一个《两兄弟》的故事,有天傍晚弟弟坐在树上,一只大雁飞来说:坐我背上我带你去金山捡金子去。他趴在大雁背上,大雁带他飞到金山。看到满山的金子他捡了一块就让大雁带他飞回家了。哥哥知道了这事,也学弟弟傍晚坐到树上,大雁来了,也带他去了金山。见到金子哥哥很贪心,狠狠地往袋子里装金子,大雁问可以走了吗?他说再装点。过会大雁又问可回去了吗?他还说再装点,后来大雁生气了飞走了。结果哥哥因太贪心困在金山回不了家。记忆很深的一条谜“高高山头一捧韭,割来割去空双手”谜底是烟囱上的烟 ,有点意思。
那时我们村没有幼儿园,我8岁直接上小学。一至三年级我是在村级洪家小学读的,村级的小学不是很正规,老师大多是代课老师。同学们也都以玩闹为主读书倒不当回事,班里调皮捣蛋的男同学很多,常把女老师弄哭。我对上课的内容也没啥记忆,就记得教拼音AOE三个字母这堂课印象格外深“A、A 张大嘴巴AAA,O、O圆圆嘴巴OOO……”。记忆很深的一件事就是有一年的“六一”儿童节,我们村小学排了一个舞蹈节目去乡里参加汇演。还记得那首歌名是《春天在哪里》“春天在哪里呀?春天在哪里?春天在那小朋友的眼睛里。那里有红花呀,那里有绿草……”还记得舞蹈的每个动作。记得那是第一次描眉毛,涂口红,演出结束后不舍得洗,转天起来脸象个小花猫似的被哥哥姐姐们嘲笑。四年级我转到山项中心小学读,乡级小学比我们村级小学好多了。那里老师看起来严肃些,学生也特别精神,上课时坐得笔直,同时双手掌扣着放在后面,当然更不能说话了。刚进去时我的成绩排在班里半数后面,但我很勤奋。我的目标很明确,就是小学毕业后我要考进杜桥中学。我觉得自己并不灵光,所以只能笨鸟先飞,比别人多花时间读写,比别人多努力些。四年级下学期的一次测试出成绩时,语文老师带着卷子神神密密地说:“你们猜,这次测试谁考了第一名?”看同学们张三李四的猜不对,老师公布了答案,他说:“本次测试考第一名的是XXX,别看她平时不声不响的,成绩进步很快啊。”从此我的成绩在班里保持名列前茅。小学毕业后我如愿地考入杜桥中学,同时也结束了我无忧无虑的童年。
回忆是美好的,记忆中的人和事,怀念、感触,所有的不好都已随风而去,留下的是温暖、欢笑和感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