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一次赶往机场的路上,我和出租车司机聊了很久,主要聊他的工作。他是我老乡,在济南开车十几年,买了一套小产权房,小孩在念高中。
我发现,开出租车简直是这个世界上最辛苦、最无聊的工作之一:他每天五点多就要起床,匆忙吃完早餐就要连续开车十个小时左右,中途几乎没有休息,即便吃个午饭上个厕所都匆匆忙忙。然后每半个月就要轮一次班,昼夜颠倒。
因为出租车是要交份子钱的,即便不开车一天也要交几百块钱,所以他几乎全年无休。即使身体不舒服,也得咬咬牙撑过去。这些都还不算什么,关键是开出租车经常会遇到难搞的客人,有不想给车费的流氓,有瘫在车里的醉鬼,还有脾气一点就爆的粗人,一个不小心得罪人,麻烦就来了。
所有的出租车司机几乎都是这个世界最勤奋的人,那么他们的收入如何呢?每天一起床,两百多的份子钱就没了,一天的油钱大概要一百多块。也就是说每天拉客赚到的前三百块钱都是基本开支,之后的才算自己挣的。
以前还好,在济南这样的大城市至少不愁客,可是滴滴这样的平台出来后,他们的日子就不好过了。平常工作日,拉半天能收到两百多就算不错的,一天收个五百,便值得庆幸。可就算是这样的好日子,自己拿到手的也不过两百左右。如果遇到雨天、塞车、节假日,基本一天总共也就收到三四百,到手几十到一百左右。
师傅说,最郁闷的是他十年前开出租差不多就能挣到这么多钱了,所以那时候非常风光。可十年过去了,眼看其他职业的收入不断提高,钱越来越贬值,但出租车司机的收入几乎就没怎么变过。他也想着要转行,干了这么久,自己除了开车已经啥都不会了。现在非常迷茫,也不知道能再坚持几年。
我认为师傅给我上了很好的一节课,让我明白了这样的道理:
其实,努力和努力是很不一样的。有些努力会让你日子过得越来越好,而有些努力则不那么值钱。
我们经常在强调自己有多么努力勤奋,也深信努力造就成功,却不知道这世界有许多人比我们更努力,而他们的日子过得还远不如我们。
工厂工人一天要工作十几个小时(当然,法定工作时长是八个小时,可是不主动加班你几乎挣不到钱),辛苦一个月收入也就三千多。他们住在脏乱差的集体宿舍,吃着没有油水的伙食,工作强度超过90%的人,可即便继续努力几十年,这样的境况也难以改变。
我叔是装修工人,一家三口在小县城承包一些家庭和小企业装修的单子。他们这行目前流行的是“工程承包制”,即业主提出最后的效果需求,承包方包工包料给出一个总报价——这意味着你越快搞定项目挣的钱越多。业主也不是傻子,给出的报价往往压到底线,想要挣钱,就意味着没日没夜地干,从省出的人工里面扒利润出来。
项目多的时候,他一家人也能挣一万多。可这行的竞争也越来越激烈,报价越来越低,最后的结果就是他们发现自己干活越来越苦,可拿到的钱却越来越少。
我出生在山东聊城,周围都是以勤劳而著称的鲁西人。我自认是个勤奋的人,可是论自律和努力的程度,发现和上一辈相比还是远远不如。还记得小时候,每天父母都是五点多就出门下地干活,中午家里人送饭过去,一直干到八九点才回家,匆匆扒几口饭,然后继续操劳家务直到深夜。这样的日子不是一天两天,而是年复一年,几十年如一日。
可即便如此努力,在过去几十年,我家包括邻里乡亲的日子几乎都没有太大的改善。直到村里上大学的人越来越多,出门去做生意的人越来越多,情况才慢慢发生改变。
所以从小我便明白,永远不要被自己的努力感动,因为这世界永远有无数人比你更努力。而且只靠努力,真的很难改变你的命运。
没有积累效应的努力,是这个世界最廉价的事物,除了感动自己和他人之外,一无是处。
不管是出租车司机,工厂工人,还是我的父母辈,他们的努力往往是这样的:十年前在干这件事情,十年后还是在干这件事情,方式方法几乎没有改变,效率几乎没有提升。
可这十年,世界却早已经天翻地覆。共享汽车在颠覆出租车行业,无人驾驶又在颠覆整个汽车行业。机器人在取代工厂工人,机械化耕作在取代农民。这样的变化,让他们的努力非但没有积累,反而变得越来越没有价值和竞争力。
我们的上一辈,或许因为经济和国家大环境,没条件得到良好的教育,没能力和意识去做有积累的努力。可在几乎人人都是大学生的现在,其实大多数人,何尝不是在进行着重复又没长进的“努力”,并且幻想着通过努力去改变自己的命运?
可惜的是,他们期待的回报可能永远都不会到来,因为这样的努力真的不值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