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月
四月是忧郁的,从这走到那
整个季节被雨浸透
错落的房屋紧挨彼此却又不认识
空气是一堵墙,在四月
隔断你我。山路早已被踩烂
留下的脚印只是记忆里某一片段
抛向过去也抛向未来
一缕清烟从头顶飞向山峦
而墓上的杂草,在雨中疯长
整个四月像母乳一样
喂养一些人的童年。我开始
记起从子宫,穿过人世的感觉
听见水的声音
河水一直在哭噎,几百年了
岸边工地上,泥瓦匠手里的砖发出铛铛声
那些从火焰里出来的泥土
水和水泥的作用下凝聚起一部家族史
我坐在大门口,看到门前的河流
看到从外地回来的老乡
看到我这还未完工的楼房
河水就像极速的心跳赶至某个终点
父亲在挑砖,他已经挑了几十年
从深圳码头到自家
被压得越来越矮越来越小
从他的眼睛里,看到了祖父
看到了我以及水里倒映着的一棵树
他们
再想不出别的词形容他们了
他们挤一张床一张桌子
在食堂里争夺食物
挤公交车,人行道。时间里挤出水
想起那些日子,我的内脏
就开始往一块挤
脑袋异常沉重,我想不出任何
可以释放的内容
他们在一间工厂将自己挤压
血脉相连,建起高墙
不分性别只有肉体地碰撞
我在屋顶,仿佛从未与他们分开
故乡是一场失败的爱情
草很高,高过我的身体,高过出租房的门
土太过坚硬,耗尽了农民的汗液
城市放逐他们却留不下脚步
一路走着在田埂上,身边的弟弟妹妹
还不懂什么是离别什么是漂泊
只是在虚构中完成
一次远方的想像。天很蓝
蓝得让人睁不开眼睛看看脚下的路
蓝得不真实,就像某个梦境
而那些楼房太快了,从田里站起的速度
比一棵稻草还快
快过历史中任何一次政变
我知道眼前的景象正一步步改变青树村
无力感在身体里发酵,像是一场失败的爱情
空房子
没有规则的楼房,从乡愁里生长
偶尔几声犬吠,鸡叫
在村道飘荡,没有目的
妇女们将自己关在房间与自己做爱
贩卖电器的人在诱惑一种生活
不再遥远了。打牌的人相互对望
熟悉如自己。屋外风紧
将过去一扫而光只剩光阴
从春天开始,不再有鸟飞过
摆在小屋里的棺椁……
等着失眠的人,无人看管
祖宗牌位躺在灰尘里已经很多年了
杯子
再没什么好说了,当语言失重
身体失重 车间失重
办公室的老总失重 我坐在机位上
想起一张鹰的嘴巴
此刻,天空像块幕布,没有任何光
所有的词找不到位置
我将一块铜板拿起
试图反射出一线光!
旁边的玻璃杯,让我看到世界
只是眼中倒影
当领班失去言语主管失去言语
经理失去言语
我也将失去言语
而水却在杯中找到它自己的形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