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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再相见
“为了你，我也不会死。”
当时听起来刻骨铭心的生死许诺，其实也不过一句少年人当不得真的冲动胡话。成人的世界里，童话结局都只是开始，真正考验人的是每一天要面对的未可知。陆小渊笑年少时太轴太认真，自己造的孽终究自己得还，他拍拍脸站起身来收拾出门，也再没心情步行，打车回公司取了座驾，直奔甲方会场。手机响了一路，来电都是同一个人，田落。
“喂？姑娘，你找我？”
“靠，姑娘你妹，好好说话。我打你电话一天一夜了找不着你人，玩儿失踪能先报备一下不。”
“有事儿快说，我开车。”陆小渊把手机切换到蓝牙，准备听这大学同窗兼室友长篇大论的话唠。
“美人儿，周末校庆兰溪给你说了没？”
“嗯”
“那，你来不？”
“不来”
“......”
电话那头音量突然巨增，一声嚎啕惨叫震得陆小渊耳朵嗡嗡作响。
“田螺！你疯了吧你，鬼叫什么，我还想多活几年！”
惨叫变成抽泣，田落捏着嗓子，一口哭丧调子
“渊儿，你可一定要来啊，你不来校友群里那些个你的迷妹肯定得生吞活剥了我，你没进群体会不到那个盛况，都快赶上那年你站展览厅汇报比赛致辞那会儿的疯狂劲儿了，系草的魅力十年不减啊。这伙大龄女青年一听你还是个王老五都恨不得把你拆吞入腹。我可是以你亲亲亲哥们儿的名义打过保票带你去了，你不去到时候我被人插个旗校门口游街，丢的还不是咱415寝的脸。5555555”。
陆小渊从电话这头都能想象田落瞪着俩水汪汪的杏眼儿卖萌打滚装可怜的作死样子。
“不去”。
“美人儿，渊儿，亲人啊，我和我家医生打赌，要是你来，下个月伙食他全包。你知道要让那万年冰山融化一下自己靠近一下火苗有多不易么。我想他那好厨艺想了快一年了！你可怜可怜我吧。我给他当牛做马这么多年，就指着一年一度开洋荤呢。一个月啊，我终身幸福就指着这一个月了，你不能那么绝情啊渊儿！”
“靠，我说田螺姑娘，谁当年上赶子给人家洗衣做饭掏心挖肺撵都撵不走的。这会儿跑我这一哭二闹三卖萌，我可不是你家简川，这招在我这没用！早N年就对你免疫过了。”
“嘿～ 十年了你怎么还是这么油盐不进啊，你别告诉我你不来是因为梁少是校庆负责人。小溪都告诉我了，你俩遇上了。人家闺女都打酱油了你还有啥放不下。”
“打住！关他屁事儿。行了别跟我这贫了，我那天要是院里没事就去。你带上简川，我问问他一个胸外科专家怎么就不能把你这臭贫话痨的毛病给治了。”
“么么么么么，美人儿你果然还是和我亲。周六电话，咱一块儿过去。”
“嗯”
挂了电话陆小渊甩甩头，从大学起，怎么每次遇事都能被这个胡搅蛮缠的话唠绕进去，刻意保持距离和装作漠不关心对这家伙一点儿用都不顶，他总能用三寸不烂之舌加上那张人畜无害的脸让你妥协。
建大百年校庆，且不说庆祝活动必属空前，规划局、建委、这些相关单位领导一定也是要给校长几分薄面受邀前往。陆小渊BOSS作为老一辈优秀毕业生和行业知名青年才俊也定是会去，还留在本市的校友应该都尽量会去。他不去，说不过去。再说那天诸事忙乱，梁凡作为负责人一定忙的底儿掉，也不见得就能碰上。他去，也无妨。下了决定以后整个人轻松不少，陆小渊迅速投入工作，再没空多想。
周六，田落早早就守在陆小渊家门口，专门没开车。此时他被抽了骨头似的一脸无力扒着门框，“渊儿，我大老远儿跑了十几公里来找你的，两条腿已废，你要是不去没人开车载我，我拖着两条废腿绝对还没到学校就命绝马路边。你不能见死不救，会有报应的。”
田落本就生得水灵，一双杏眼占脸比例三分之一，鼻小巧挺翘，此刻靠着门框撒娇，朱唇微启，故作柔弱，大部分人都会为他雌雄莫辨的娇俏模样买账。可陆小渊太知道他了，大学时他用这幅作死的嘴脸几乎男女通杀祸害了多少人，连医学院有名的冰山大魔王简教授都没躲过。他陆小渊自知道行有限绝架不住他的贱招，速速整了衣装准备出门。田落没想到陆小渊这么干脆就答应一起，此刻一脸献媚讨好，笑得楼下桃花都形容惭愧。
“渊儿，十几年美人儿真不是白叫的，认识的人里除了你，我谁的颜都不服。你怎么都不会老啊，你妈是咋生的你，咋那么好看呢。”
“至于么，你不也还被人喊小鲜肉，行了别贫了，赶紧走吧，小溪都到学校了，刚打电话叫咱快过去帮忙”。其实田落并没夸大其词，陆小渊穿了件浅灰色短袖T，黑色短裤露出修长的腿，他头发比一般人软，此刻柔顺的垂在额前耳侧，一身青春气息，当成学生走在校园里一点不违和。
两人到校门前时天色已微暗。校门前正中挂着显眼的欢迎横幅。两侧行车道闸门大开，方便来校车辆快速通行。陆小渊顺着学府路一路驱车向东，两旁梧桐树冠葱翠，枝繁叶茂，林荫道尽头是学生食堂，对面是活动中心，这会儿正赶上晚饭时间，成群结队的学生鱼贯而入。陆小渊见车再行不过去，索性停在路边。毕业至今，他未曾踏进母校一步，他深知自己骨子里念旧，索性和过往离得远些，图个安静。陆小渊突然就觉得今天不应该来，这股子青春气息挡也挡不住，不知道又得翻起多少纠结，正踟蹰，有人轻敲车窗。
“简老师？”
车窗外的人面色冷淡，嘴角似扬非扬，黑色衬衫衬出他修长腰身，一丝不苟的扎在西裤里，一副无框眼镜架在脸上，更显出几分儒雅气质。
“小渊，麻烦你了，带田落过来。”来人正是简川。
“大叔，你咋比我还快？我可把渊儿带来了，你可不能食言，下个月每天按时回家做晚饭！”
本坐在副驾的田落猴子一样蹦哒下车，也不管周围有人没人，拽着人胳膊舔着个脸就叫唤的一脸得意。车里的人眉头已经拧在一起，替车外的人觉得丢人。可车外的人却不羞不恼，只看着那只“泼猴”嗯了一声。
“田叔叔好”。
一声叔叔叫的稚嫩，陆小渊这才发现简川身旁还站着个小姑娘，手里正拿着个老冰棒吃的开心。
“乐乐好，冰棍儿好吃不？简伯伯给你买哒？给叔叔吃一口吧？”田落弯下腰逗孩子，挑起眉毛看简川。
“大叔，你偏心啊，买冰棍儿只给乐乐买”。
“田叔叔，这是我爸给我买的，我爸忙去了，让我先和简伯伯去吃饭。”
小姑娘边说边把吃剩下的冰棍递给田落“你吃吧，我爸说我总咳嗽，不能吃多。”
这下换田落脸红了“咳咳，乐乐乖，你吃吧。你爸呢？”
话一出口，田落立刻咬住嘴唇，偷瞄一眼正下车的陆小渊，求救般看向简川。只可惜对方还没来得及回应，陆小渊就已经走过来，弯着腰笑眯眯的开口了“你好啊，你叫什么名字？我姓陆，你叫我陆叔叔就好。”
“啊！你是陆叔叔！你就是陆叔叔！简伯伯，这就是爸爸书房相框里那个陆叔叔对不对？”小姑娘一副兴奋模样，仰起头问简川。田落心里直呼“糟糕”。他没料到梁凡把女儿也带来了，更没料到他还把人交给了他家大叔。早知道他就拉着陆小渊绕道走，省的现在尴尬。
“陆叔叔好，我叫梁知乐。你真好看，比照片上还好看。”陆小渊觉得眼前的孩子眉目灵动，活脱脱一个小美人胚子，那模样看上去有种说不出的熟悉感。
“你爸爸是，梁凡？”轻声问到，对方点点头。
陆小渊一时语塞，心里五味杂陈，不知道怎么是好。转身看向田落，自是一脸兴师问罪。田落被他这么看着一阵心虚，拼命往简川身后躲。简川看他那没出息的样子无奈笑笑“你别怪他，他不知道能碰上梁凡。也不知道乐乐来。我没告诉他。心里要是别扭我就带乐乐先回去，你们玩儿。”
陆小渊心想他还没准备找田落算账这位当家的就护上了，再纠结也是无趣，索性劝自己既来之则安之。“简老师你不用护他，这次是我自己要来，我BOSS也在，怪不着你家田姑娘。”田落见陆小渊面色不急不躁稍稍心安一点，盘算着怎么解释他是真没串通梁凡和简川。
突然远处一阵电鸣，接着是音响里传来的金属撞击声。大群人向活动中心中间的舞台拥去，有人说舞台中间正在搭建的金属架倒了。陆小渊一行人朝现场看去，能隐约看到钢管零件散落一地。
“喂？小溪？你在哪儿啊？”田落电话响起，电话里兰溪的声音焦急万分。
“我在活动中心。你们在哪儿？简老师跟你一起没？快过来，梁凡哥受伤了，脚被钢管砸了，动不了。”
“啥？……等会儿，就来！…大叔，小溪说梁凡哥受伤了。在活动中心”……田落话没说完，乐乐就先跑了出去。
“乐乐别跑，小心看路。”简川一手拉着田落，一手去拽梁知乐，一时间只剩陆小渊呆站在原地。从刚才下车看到乐乐，到突如其来一声巨响他都还没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这会儿心里像是被拧了一下，疼的站不住脚。陆小渊勉强镇定，回车里坐着，脑子里不知道想什么好。大约十分钟后，田落回来了，身后是兰溪拉着乐乐，简川背着受伤的梁凡。
“小渊，要麻烦你送梁凡去趟医院，我给他做了简单的固定，他得拍片子，看样子是骨折。今天梁凡顺我来的，我和落落都没开车，麻烦你先送他，我们一会儿打车去医院。小溪，你带着乐乐，和小渊一起去。麻烦你了。”
“好，梁凡哥和乐乐交给我，一会儿医院见。渊儿，你开车。”
兰溪配合简川把背上的人安顿在后座，旁边是乐乐，她一上车就紧紧拉着梁凡的手，嘴里不停念着“爸爸不疼”。梁凡此时摊靠在座位上，嘴唇发白，脑门上汗如雨下。他勉强牵牵嘴角“乐乐乖，爸爸没事，一会儿到医院你简伯伯很快就给我治好了。”
陆小渊从后视镜看这对父女，原本预料的心乱如麻却没有，他此时没有别的心思，只想快点把人送到医院，别再看他那张苍白如纸的脸。
“小渊，你来了，我还以为…你不来…呵呵…”梁凡紧皱眉头从牙缝里挤出破碎的声音。
“哦”。陆小渊看梁凡比哭还难看的笑脸，本想说几句风凉话却堵在嘴边。他真的不知道这种时候应该用什么态度对他。
“梁凡哥，你别说话了，休息一下。乐乐，把安全带系好。”兰溪坐在副驾，看这两人短短几句话的叙旧，心里一阵酸楚溢出，这些年，两人明明同在一座城，明明伸手就能碰到对方，却死咬着牙，为彼此苦的连回忆都不敢碰。兰溪替他们累、替他们冤，可偏偏她什么也不能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