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洲芳文】
昨天下了今冬的第二场雪,像似要告别伤痕累累的2020,居然在今天发现屋顶覆盖了薄薄一层雪,阳光下炫目的白,耀眼的素静。
雪是昨天下午三点左右开始下的,朵朵雪花轻盈地悬在空中飘舞,恰似秋日里蒲公英洋洋洒洒的飞絮。柔柔地拂过脸颊,留下一丝丝温凉,香消玉殒化作一滴水珠瞬间升华,刹那间芳华尽逝。
接到弟弟微信,侄女今天提前放学,麻烦我去接孩子。侄女初二,她所在学校是原先一座大学改的,里面有三所初中,几千名学生。当我匆匆开车赶到学校,停车场满满当当,密集恐惧症瞬间爆发,左绕右绕进进退退好不容易把车安置好了。
“没有人接我”活泼泼的嬉笑中有一丝期盼,顺着声音看到一个肤色白皙戴眼镜的娇小姑娘,双手高高合捧着,似要接那飘飘洒洒的雪,清纯的眼神追逐着翩翩飞舞的雪花儿,旁若无人在拥挤的人群中痴痴前行。
南方的雪轻盈细腻恰似六月午后风吹起的柳絮,袅袅娆娆,轻柔舒缓,拂过肌肤带来一缕清凉,很快了无影踪。姑娘脚步愈来愈急,努力地去迎合越来越大越来越多的雪花儿,全神贯注,不觉间拥挤的人群给她让开了一条道。
我想起那个十八岁时,傍晚和我一起在没过膝盖的积雪中踏雪前行的她,那么青春洋溢,那么乐观开朗,自信满满!特立独行勇敢坚守那鲜为人知的爱恋。
一边高一脚低一脚艰难地走着,一边喘着粗气与我叙述着他们之间的故事。他优秀高大帅气,尖子生,学校的焦点人物。她忽闪闪的大眼透着灵性与倔强,一脸仰慕。
父亲早逝,为了避免无端的欺辱和刻意的怜悯,她不喜与人交往,总是形单影只,学业家务之外的时间全部沉迷于文学书籍,两家虽然住得很近,但几无交流。
比她高一届的他高考结束晚饭后约她出来,军垦农场那庞大的四四方方的麦草垛下,乘着月色朦胧勇敢向她告白。"我喜欢你很久了!"她惊讶惶恐忐忑,不等他继续说下去,涨红着脸跑开了……
接下来的日子里,心里波澜壮阔,那个暑假她活得昏天黑地,酷爱琼瑶的她读遍了她能找到的所有爱情小说,一颗心忽上忽下,忽冷忽热,一向倒床就睡的她因为白天看到他的背影辗转难眠。
整夜都在琢磨拒绝的理由和话语,可天亮却怎么也没有走出去与他说的勇气,极度怕因此失去他的喜欢,真心不舍……
怕见到又想见到,装作不经意走到他出门必经的路口,远远看到又快速躲去。心七上八下再也无法平静,乱如麻,终于躲到他背起行囊远赴京城。整整一个夏天没有再单独说一句话,可她明明有很多话想对他说啊!
一开学紧张的学习生活修复了她,突然收到北京来信,只有几个数字的信箱编码,没有具体地址。老师将信给她时,满脸问号,她接过信直接塞进书包,没敢打开,讪笑着亲戚家寄来的。
信里谈到他一年前看了她校办报上的文章,写了很多他想说却不敢说的话。他欣赏她的犀利与洒脱,一直默默关注着她。“你如清泉般的双眸清澈透亮,像指引我前行的明灯。”希望她明年报考北京的学校,他在北京等她。
信翻来覆去看了很多遍,多年后仍然能背诵。国庆后他寄来一张站在天安门广场的照片,勾起了她对首都的向往,迫不及待回了信,希望他多谈谈北京。
信的频率不知不觉中在加快,引起了班主任的注意,路上偶遇她的母亲,说起北京的亲戚,妈妈一脸茫然。从此北京来信都滞留在了班主任老师的办公室里。
一日他的班主任过来串门,瞄见信封上的字,非常肯定的说是他,我带的上一届的班长,她的班主任半信半疑,他的班主任返回自己办公室拿来一个信封,果然同一邮箱号码。且字体一模一样。
那个时代的老师,多是半路出家,没有经过系统的培训。把她叫到办公室,用了许多侮辱性的语言责骂她,学校很快也有了风言风语,多是说她狐狸精痴心妄想。骄傲的她无法忍受,寒假后就转了学。
她能轻松地写满分作文,可数理化着实要了她的命,仗着记忆里力好,概念题得分,成绩还马马虎虎。断了联系,混乱的思绪再也无法静心读书。浑浑噩噩四个月后毫无意外地,高考砸锅了。
我心里暗道“花自飘零水自流
一种相思,两处闲愁
此情无计可消除
才下眉头,却上心头 ”
二十多年后,因缘际会我们又有了一次彻夜长谈,几度以死相逼争取了复读的机会。终于考入南方一所石化中专,她试着按以往的地址写了一封信,很快收到了他的信。心里窃喜不已,你来我往,信里多了你侬我侬。
花无百日红,十二月的来信,他提出分手。她省吃俭用一个月,请了假,买了火车票,两天一夜绿皮火车,没有座位。车内异常拥挤,人和人挨在一起,就像沙丁鱼罐头里挨挨挤挤的鱼。
元旦那天,当她站在他学校的门卫室,告诉他已到北京,出来接她的是一个漂亮的女生,高个一身国防绿,英姿飒爽。他随后也到了,“这是我女朋友,我们一起去吃饭。”
她什么也没说,风一样离去。跑到火车站才发现身上的钱买了返程票,就只够买三袋方便面。住宿钱没了,她窝在候车室待了一夜,泪也流了一夜。两天一夜的旅程她就靠干嚼那三袋方便面熬饥。
很快两年的学业结束,分配到石化厂,几年间按部就班相亲结婚。丈夫出轨,离婚,孩子跟了父亲。她又活成了孤家寡人,孤零零地上班下班。
一个月后传达室叫她去签收一封挂号信。是一个邮箱代码,没有具体地址。接到信的那一刻,她的心扑通扑通,像似接收到了心灵感应。
那年是选拔进了国际特警。将要进行两年的专业训练,听学长们说,今后就不能与外界联系,只可以给家里报平安,家里的来信都要审核后转达。
觉得自己无法有正常人的家庭生活,不想耽误你,了解你的执拗,才采取了那样极端的做法,请她务必谅解。另外自己即将出去执行任务,这是最后一次任务,结束后就留北京工作了。
一直有关注你,知道你的近况,希望能再续前缘。她拨通他信里的电话号码,哽咽着说“我愿意,我等你!”
雪依旧落着,狂风肆虐,怒吼着想让地球上所有生灵臣服于它的淫威下。树随风摇动得东倒西歪,行人的雨伞刮得歪歪斜斜,步行的人们被吹得踉踉跄跄,直往后退。一坐在电动车上的小孩儿惊呼:啊……好冷呀!
忽然瞥见车窗外那个追雪的女孩骑着永安行欢快地哼着小曲追雪而去……
她没有等到他的归来,他成了远方无名碑下的孤魂,那个追雪的女孩儿,没有抓住一朵雪花儿,她始终没有牵到他的手。
她说“我理解前夫的出轨,因为我的心被他满满占据,再也住不下别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