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缆车转大巴一小时就又回到了山脚下,回头看,山依旧高大巍峨,让人望而却步,仿佛从未被攀登过一样。对于下山的人来说,心情变了,而对于泰山来说,丝毫未改。它就那样静坐着,看山中的人来人往车马喧嚣,看山下的岁月更替沧海阡陌。苍山显露着、点缀着白石,不言不语,不悲不喜,不知是树木点缀着山石,还是山石装扮着苍山。
当汽车沿着盘山公路下行的时候,路两边要么是山,要么是崖。是山便可以走马观花山中的植物,莫不说有多少是叫不出名字的灌木,就算高大的乔木,匆匆闪过惊现多种容颜,杨树,槐树,榆树,椿树,核桃树,山楂树……若是崖,则可看到对面的山石,白的石,或陡峭或圆滑,绿的树,多是松柏。不禁感叹山中蕴含的无限生命力,若是秋冬时节,大地只留这一片巍峨中的松柏依旧苍翠,远看该是何等的壮观?
汽车缓缓从山中出来,回头看,满心敬畏中渐生一丝留恋,仿佛山上的云雾刚刚还在鼻息间萦绕,还能感受扑面而来的湿润清凉,那就是天地的精华了吧。站在山顶,远处的云轻飘飘的飞过,像是仙女的裙摆飘过一样,似乎伸手就可以抓住,眼前随风而来的,是肉眼可见瞬间即逝的白雾,忍不住闭上眼睛深吸一口,整个身心像是受到一场洗礼,一扫登山的疲累,整个人似乎都轻盈了。“荡胸生层云,决眦入归鸟。会当凌绝顶,一览众山小”,极目远望,远处的青山消失在白茫茫中,曾经仰望的山石此刻尽收眼底,看到了山的脊梁和脉络,那条通往山顶让登山人不停驻足喘息的十八盘,像一条蜿蜒的小道,静静消失在山谷里,不曾惊扰过一般。南天门的台阶上、天街的商铺里,喧嚣吵闹人声鼎沸;凭栏处,静悄悄的,不知是高山减弱了声音,还是人们有意不惊扰这份安静。层峦叠嶂就在脚下,人间万象消失在白茫茫中,而自己不过是渺小万物中的一粒;更何况千百年来,多少文人政客在这里留下诗词绝句,一路上石刻到处可见,我们不过是匆匆而过的无名小辈而已,怎敢在这里喧嚣?
南天门正处两山之间,门外两步往下,陡直的石梯夹在峭壁之间,攀着石梯边沿往上,两侧的山像是自然打开的门,气势磅礴;抬头只见朱红色的南天门与蓝天白云相接,虽然比不上皇城宫墙的高大宏伟,却让人望而生畏。从“升仙坊”上来,是“紧十八盘”,十几公分高的青石台阶,没有平台,人们几乎都攀着两边的扶手,弯着腰一步一个台阶慢慢向上爬着,仿佛是虔诚的朝圣。不过也有例外,在刚爬到三分之一时候遇到一个外国女子,双手环抱着,挺直腰背,不像大多数登山的人左右脚轮转着向前,她要双脚都落到台阶上了才迈下一步,当时还默默想照这速度今年天黑前能爬到山顶吗?然而现在,我们在升仙坊又遇见了,腰板依然笔直,面不改色。虽然她走起来很慢,但显然她一直在走,所以并不比我们走走停停到的晚。
泰山十八盘主要是指升仙坊到南天门的这1827级石阶,也有人说这是“紧十八”,还有“慢十八”、“不紧不慢又十八”。“紧十八”眼看就要到达山顶,风景绝好,况且除了陡其实并不需要很久。然而最难熬的该是中间这段“不紧不慢又十八”,在山间穿行,看不到山顶,没有目标,机械的向前走着、喘着。路两边的风景大概在前一段看得差不多了,体力消耗了大半,早已不知身在哪个山中了。不停向下山的人打探还有多远,回答莫不是“远着呢”,就是说“看你这速度估计还得三四个小时”。打探几次之后索性也不再问了,因为除了继续走没有其他办法,退回去吗?一样很远!所以硬着头皮继续往上吧。
在这个时候,有那么一些人会能给人莫大的鼓舞——挑山工。记得小学课本里有这样一篇课文是描写挑山工的,他们走“之”字形路上山,担子长年累月把肩头磨得黝黑......然而当亲眼所见的时候,仍觉得震撼,也有一丝心酸。扁担两头各捆着四扎矿泉水,个子不高,皮肤很黑,不敢冒昧去多打量他们,心里在想这样挑上去的水自己恐怕喝不下去,希望买水的人也不要去还价。爬山的人们除了手里的登山棍不会带太多重物,还是走着歇着,叫苦不迭。而这些挑山工们,手扶着扁担,直着腰板,哪里还能用登山棍?而这登山旺季,人来人往,他们也没有斜着走“之”形路的空间,只能沿着一边慢慢地走着。每当遇到挑山工走来,人群就一下子安静下来了,人们主动给他们让路,那脚步声分外沉重。见到他们总会让自己充满力量,快步从旁边走到前面去,不忍看这样的背影。
泰山起于平原之上,并不是最高的山,成为五岳之首的一个重要原因是它的文化影响力。孩童时就开始背诵的“会当凌绝顶、一览众山小”、历史上著名的封禅大典,早已使它有着不可超越的地位。在“慢十八”那一段路两边,许许多多的石碑接二连三的映入眼前,或高或低,在触手可及的路边,在高不可攀的崖壁上,有帝王大臣手书,也有文人墨客笔记,或狂放不羁,或中正大气。许多几百年前的摩崖石碑见证着历史的风云变幻,集儒释道建筑于一山的泰山文化,早已渗透到山下儿女的骨子里。所以,走在山谷间,感觉自己是长河中一过客,即便到了山顶,依然敬畏的想要化成一缕云烟。
有道是一个人走得快,一群人走得远,和谁一起走很重要。这句话最适合用在“慢十八”前面的时候。刚进山的时候,路边的一花一草一池水都能让人驻足不前,爱留念的忙着拍照,爱体验的沉醉在溪水滑过指尖的清凉舒爽里,于是需要一个目标坚定的人经常提醒“该上路了”。而当过了进山初始的激动,山顶还是那么遥不可及的时候,刚好出现了索道,是继续靠双脚真切体验爬山的快乐还是选择更方便快捷的索道,就要慎重考虑了。于是需要有人坚定地带领着大家迈开脚步,也要有人支持同意坚信一定可以爬上去,等到筋疲力尽的时候还要有人乐观的说笑逗乐给大家打气加油,途中相互搀扶,不后悔不抱怨。即使再坚定不移的性格也会有疲惫、会怀疑当初的选择,所以前行的路上需要志同道合的人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