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烟半雨溪桥畔,渔翁醉着无人唤。------黄庭坚《菩萨蛮》
喜欢这样没有目的的骑游,不宽的柏油马路两旁等待收割的稻田,古拙的菩提树,苍绿的荒草,偶尔闪过的穿纱笼骑车的男女。。。。路遇的一切就是目光所及车轮所及的目的吧。这样的目的是那么随意,一扭头一转眼就会变换了场景,而这种欣赏像在画室里,一路上没有几辆汽车,只有静静的绿淡淡的薄雾清透的空气弥漫在身旁远处,会让人想起闲云野鹤,想起松萝故径,想起我们的突兀会不会打扰了这种宁静,引来那些皮肤黝黑住在吊脚楼里的茵达人的不敬。只一会便心安了,安心的理由是来自于回荡在原野上的那个声音,像唱歌一样的抑扬起伏,音韵雄浑如山岭莽莽,众人随声相合。那是源自某个村寨寺庙的高音喇叭里正传播着的一位经师领诵佛经的声音和周围的人们跟着咏念的声音。有独步有众和,时轻缓时铿锵,在田野树丛荒草间涌动、震荡,原来佛经也可以念诵的这样震撼,在庙宇以外与天地共鸣,与俗世共栖息。一个佛的国度,在茵莱湖边便有了这样一种“场”,世界由声音来安抚,内心因诵念而稳妥,如碧草根落湖泥。善意会像纱笼一样遮覆着每个人吧,我相信这一点,就像相信缅甸的犯罪率是那个低的令人咂舌的数据。因而在这条路上我们骑行的很轻松了,之前我们的内心常常云遮雾罩:冷清的地方不安全,不要和陌生人说话,识破骗术108招。。。处处仿佛陷阱,看不到信仰的时候是否能守得住人性呢?
在这条弥漫着经文的路上行走,仿佛裹着护身的咒语,路不太平整,原野上满是宁静和谦卑。
能看到湖水的地方没有路了,左边是山地,一条小路通向山里的寨子。小路上石块坑洼,只得下车推行。零星的吊脚楼点缀在半山腰的浓荫里,几个黑瘦的小顽童窜出来,朝着汗津津的我们喊着:“Japan Japan”,旁边几个劳作的老妇也朝我们挥挥手:“Hello Japan”,告诉他们我们是中国人,散着所带的糖果,听他们喜滋滋的快速改口相称。日本对缅甸的影响犹如蜈蚣百足,枝蔓遍布。二战时两国曾共同对抗英军、中国远征军,还有一段蜜月期。今年初,日本宣称要向缅少数民族提供100亿日元的支持,很有点故伎重演的味道,当年打着支持缅独立运动,现在援助克钦族与政府对抗,欲搅扰云南边境。普通人总是历史长河中的浮蚁,容不得喘息,被裹挟被倾覆也为生存挣扎,可以看到茵莱湖边的人们开着为数不多的二手丰田,东方红拖拉机,物尽其用,在现世中安稳似乎与过去未来与周边都没有什么关系。
骑车累了,也知道到不了长颈人的村子,便原路返回。天空突然积起黑云,雨点落下。此时正是缅甸的雨季,空气里浸润着潮湿也漾满绿意,那些路边的菩提树是最能诠释这样的季节的,它们长的虬枝盘结,叶阔而繁茂。一位穿着纱笼的妇女站在树下候望,来路蜿蜒。
佛祖当年在菩提树下顿悟时,内心也一样会有这种满满的期待吧,一如那渴望舒展的菩提树干,养分充盈要撑起无数的绿荫。
暴雨来了,幸好骑得飞快幸好路边有一家咖啡店。说是店不如说叫茶亭。干栏式的露台,顶上覆着竹瓦,油亮的本色木地板上几张矮圆桌,没有凳子,席地而坐。雨瀑在屋檐外倾泻,屋檐内却有一番“万点空蒙隔钓船”的闲适。咖啡很粗糙,是那种甜腻的速溶品,穿着沙笼的男女主人一阵忙乎端上来的也只是几盘凉飕飕黑乎乎的沙拉,问还有其他什么,男主人歉意的摇摇头,最后好不容易端来一盘西红柿炒蛋,鸡蛋是这家人最奢侈的食材了。方圆几十里也没几家这样的咖啡店,能碰到都是运气。
不知是落后的经济,还是崇佛的氛围,似乎过午不食的规仪已从庙宇蔓延到了村屋闾巷。城里村镇难的见到一家食品丰盛的餐馆,如果还残存一点口腹之欲也只留在仰光、曼德勒那几个城市的几间餐馆了。真要慕名前去,依然寡淡茹素。大鱼大肉被消解到一小碟一小碗里,且干枯着酱少汁淡,吃下去真是“口福”---一口之福。想象着缅甸人这样清心寡淡的饮食其实很符合国人现在养生的理念。在茵莱湖的良水镇,却发现那家口岸醒目的餐馆里,忙活了半天的人们进去选择的是几块撒着白糖的油饼和那种黑乎乎的沙拉。油饼油条也是镇上早餐的主角,这儿的人们对高油高糖的渴望会让人想起70年代的中国。
那天雨后,空气清新,一路飞飏,回到良水镇口那个像桂河大桥的地方,夕阳正在河面绚烂。一列“西红柿船”沉悠悠的晃过桥洞,穿蓝褂子的船夫立在船头,独脚划桨,轻盈而去,仿佛一副经典的缅甸沙画图案。
那样的图案里,锄禾、划桨、担水、骑牛都充满着“斜风细雨不须归”的飘逸和明丽。
几个绛衣红袍的和尚骑着摩托从桥上经过,朝镇上最漂亮的地方驶去,那是帕瑞寺,一座金碧辉煌的寺庙,此时在夕阳里尽显雍容,衬得镇上的一片旧木楼愈加卑微,颓圻。良水镇的人们也像其他缅甸人一样把所挣钱财交给了寺庙,把自己交给了清贫吗?佛能护佑这些虔信的心吗?
夜来临了,几点路灯的小镇沉寂的只有风在街面游荡。没有美食美物的召唤连小资的想法都矫情。心很沉静,天空很纯净,繁星如洗。这样的夜晚,帕瑞寺尖塔上的风铃声尤显清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