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一人间词话本篇
五五 词有题而词亡
诗之三百篇、十九首,词之五代、北宋,皆无题也。非无题也,诗词中之意,不能以题尽之也。自花庵、草堂每调立题,并古人无题之词亦为之作题,如观一幅佳山水,即曰此某山某河,可乎?诗有题而诗亡,词有题而词亡。然中材之士,鲜能知此而自振拔者矣。
译文
诗当中的三百篇、十九首,词当中的五代、北宋,都不另外立题。所谓不另外立题,并不是没有题,而是因为诗词当中所写的内容,不能够用这个题目概括地体现出来。自从《花庵词选》《草堂诗馀》在每首词的调名之下另外立题,并将古人没有题目的词一一加上个题目,例如观赏一幅山水画佳作,而明确指出这是哪座山哪条河,这种做法可行吗?诗有了题而诗就衰亡,词有了题而词就衰亡。然而,一般人当中少有能够知道这一道理而自己振作起来的。
笔记
王国维先生在这里,明确表示诗与词均应无题,并且提出了诗与词应无题的理由。并说:“诗有题而诗亡,词有题而词亡。”这只是他的观点而已。
附注
(1)通行本于“并古人无题之词亦为之作题”下无“其可笑孰甚”一句并以下一段:“诗词之题目本为自然及人生。自古人误以为美刺投赠咏史怀古之用,题目既误,诗亦自不能佳。后人才不及古人,见古名、大家亦有此等作,遂遗其独到之处而专学此种,不复知诗词之本意。于是豪杰之士不得不变其体格,如楚辞、汉之五言诗、唐五代北宋之词皆是也。故此等文学皆无题。”但另增添一句:“如观一幅佳山水,而即曰此某山某河,可乎?”一删一增,意在强调立题的害处。
(2)三百篇:指《诗经》,我国第一部乐歌总集。
(3)十九首:即《古诗十九首》,汉代无名氏作。
(4)花庵:《花庵词选》,凡二十卷,词总集。南宋黄昇编。前后二十卷。前十卷为《唐宋诸贤绝妙词选》,收录唐、五代、北宋词人作品。始于唐李白,终于北宋王昴,附录方外、闺秀词各一卷。后十卷为《中兴以来绝妙词选》,收录南宋人作品。始于康与之,终于黄昇。
(5)草堂:《草堂诗馀》四卷。词总集。南宋书坊编集。主要选录宋词,也有唐五代词。词家有小令、中调、长调之分,自此书始。增修本《草堂诗馀》分类编选,调下或增以词题。前集分春景、夏景、秋景、冬景四类,后集分节序、天文、地理、人物、人事、饮馔器用、花禽七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