Mrs 苏家的晚餐

      海城的冬日阳光依旧，只是多了一些温和，少些夏日里逼人的火辣。

      江浩一手推着行李箱，另一支手搭着外套，慢慢地往出口走去。

      果不其然，明辉站在出口隔栏处，正朝里张望着。他不由咧开嘴，快走两步，无论怎样，时隔多年，得见少年时代的死党，心情总是愉快的。“阿浩，你小子总算回来了！”明辉朝他张开了手，笑容明晃晃的，恰如海城常年的晴日。 他走近明辉，两人用力抱了一下。

      “走，先带你回家吃饭，苏老师和我爸大清早就起来忙活了。”明辉对阿浩笑着说，“这么多年，我妈不少念着你。”

      云明辉是江浩在海城中学时最好的朋友。两人当时都是学校里的风云人物。江浩温和内敛，做事有序，只是性喜静，不愿过多参与校园事务，但妥妥的是班主任Mrs 苏的掌中宝。他自己也拗不过苏的意思，就尽职尽责地做了多年的学习委员。

      云明辉是Mrs的独子，他妈是海城老师，爸云仁亮在政法委工作。父严母慈，阿辉小时调皮，惹祸了，挨了他爸不少藤条。但他妈嘴上虽然常和他爸站一队，但暗地里当然还是护短。阿辉虽然读书不起劲，但脑瓜子转着快，毕竟从小爹妈用力，他的功课虽不如江浩拔尖，但也不落人后。

      两人是海城中学时6年的同桌，其中不乏苏的苦心。但他俩确实性格互补，相处起来也舒服，随着时日久了，两人越发有了默契。青春期少年时的种种心事，彼此当然都明了于心。

      车子飞驰，朝市外开去。两旁的椰子树一路飞快后退，远处零星坐落些白墙红檐的民屋，江浩坐在副驾，并未退下墨镜，头往后枕着，望着窗外，不多言语。

      云明辉并不见怪，自己一路时不时叨叨几句。

      Mrs 苏退休几年了，和他爸商量着在老家椰月湾村里也盖栋三层小楼，围个小院落，起个喝茶的小亭。反正，阿辉和悦然还没要孩子，Mrs苏也不着急，一心在院落里伺弄些花草，栽种些时令蔬果，养些鸡和条狗，退休的日子倒也颇有五柳先生“鸡鸣桑树颠，狗吠深巷中”的自在清静。

      阿宁最喜欢Mrs 苏，原因或许就在这吧。 Mrs 苏也喜欢阿宁，她常说别看阿宁嘻嘻哈哈地闹，没心没肺的，但内心简单温暖。

      Mrs 苏认识阿宁，倒不是因为江浩，而是因为明辉在海中时的一场“早恋”乌龙。但见到以后竟很是投缘，后来阿宁也顺理成章地跟着江浩往明辉家里跑了，吃了不少Mrs 苏的好菜，英语和厨艺也偷师不少。看Mrs 苏待阿宁的好，明辉有时都嚷嚷着吃醋了，开玩笑说阿宁才是他们家“亲生的”。

      江浩知道，只要回到海城，熟悉的人，熟悉的地方，他努力了5年想要埋在心底的往事，他都得通通让它随着海城的椰风拂起，一缕一缕地，他要慢慢地重温那些让他会痛也让他会觉着甜的气息。

      明辉一边叨叨絮絮地，自顾自地讲着家常，江浩也会笑着应和两句，毕竟亲切，明辉的家人他也早把他们当成自己的家人了。一路闲聊中，江浩心中暗涌的思绪，好似逐渐平复了些，回家的心情浓烈了起来。         

      在海城新修的滨海大道上快驰一段后，明辉把车拐入一条石子路，再绕了一段椰林小路，开近了一处乡间小院落。

      江浩坐直身子，远望去，一幢白墙灰檐，檐下雕画着海城民居特有的民俗图案的3层小楼房映入眼帘。

      门口已经站着一个人影，不是苏，好像是云叔，旁边还站着一个刚及云叔腰处的小孩。

      “阿辉，你爸身边的小孩是谁？”江浩顺口就问，他心中难免也有些好奇。他没听阿辉说过他们家俩老还带孙儿。

      转头望了一下也转头望着他的江浩，明辉“呵呵”两声，很快扭回头一边开车，一边笑着说：“是我一表姐的。她离了婚，事业上又有机会，出国两年，她爸妈因她当年结婚不听劝，生她的气，不肯帮她。我爸妈跟她关系也亲，觉着她单亲妈妈不容易，她就托付给我们家帮带的。”

      江浩不由扬起嘴角，淡淡揶揄明辉说：“我不是阿悦，你别紧张。”

      “奇怪，我有什么好紧张的。”明辉眼径直望着前方，认真开着车。

      江浩深深望了明辉一眼，不再多作言语。

      不多久，明辉的车已经停在了院子楼前。江浩整理一下衣服，正准备下车。云叔已经走近车旁，朗声喊到，“苏老师，明辉把阿浩接回来了啊！”

      江浩赶紧下车，江浩不由心底一暖，伸出自己的双手用力握了下云叔伸来的手，亲切地唤了声：“云叔。

      云叔边笑着点头，边用力拍了拍江浩的肩膀，说：“好小子！总算回来了！”

      “阿喜，来，见一下你阿浩叔叔！”云叔说着，把身边的小男孩牵过来。

      江浩这时才有机会看清站在自己跟前的这个小人儿：剪着西瓜太郎的娃娃头，单眼皮小男生，眼珠子黑白分明，清澈安静。圆嘟嘟的小脸蛋倒是让人想捏一下。

      看着阿喜静静地打量着自己，江浩他伸出手，说：“阿喜，很高兴认识你！我是江浩。”阿喜这时也伸出肉嘟嘟的小手，轻轻抓住江浩的无名指和尾指，动了动唇，“叔叔好。”

    “老云阿辉你们净让阿浩站在门口瞎站着干嘛！赶紧进屋里先喝口茶呀！”依旧的亲切爽利，江浩转头就看到苏从屋里笑吟吟地迎出来了。

      多年不见，Mrs苏依然如初，随意挽了发髻，宽松的灰色绣花棉麻长裙，围着围裙，边擦着手边朝着他们走来。

      江浩与云叔明辉相视一笑，快步走上前，张开手，用力地抱住了苏：“Mrs 苏，还是那么漂亮哦！”

        苏笑开了，眉眼弯弯，“就你小子嘴甜！”

      闲聊一阵，天色渐晚，庭院处远眺就能望海。顺着餐厅的旧式雕花窗框望外，海城冬日的椰月湾多少有些凉意，倒不至于生寒，夕阳的霞光仿佛拂着层柔纱，在冬日里有点灰蓝的暮色四合中，倒平添了温柔的暖意。

      餐桌上已经是满满当当的饭菜：白切鸡、冬瓜蛤蜊汤、香煎马鲛鱼、红烧牛腩、爆炒花蟹、虾露炒水芹、椰菜粉丝小炒......

      坐定，江浩望着那碗蛤蜊汤不由出了神。“阿浩.....”阿宁撒着娇眼馋他汤里的蛤蜊的娇俏模样，又在他眼前晃开，仿佛对面阿宁正翘起嘴角给他递来她自己的碗。

      “阿浩叔叔！”听到一声稚气的叫喊，江浩回过神来，对面坐的是阿喜。看着他呆呆地望着自己，喜儿停下喝汤，叫了声。

      只见喜儿碗旁已经堆起一小堆蛤蜊壳。旁边的苏笑着说：“小孩子多吃点蛤蜊好。”

      望着对面拙拙地啃着蛤蜊壳的喜儿，Mrs 苏家的晚餐让江浩让阿浩的这趟归途满满地渗入了暖意。

      一顿饭下来，明辉热热闹闹地插科打诨，这小子还是老样子，都是30出头了，爽朗幽默的劲儿越发筋道，一桌子上的人都不时地被他逗得乐。亮叔满满地江浩斟上一杯自己珍藏多年的老白酒，又给自己和阿辉也添上，苏也倒了红酒，举杯。或许是苏家太熟悉的味道，江浩仿佛又回到了当初上学时候上苏家的时光，心情逐渐平和了下来。

      可他心里头，总有些期待悬着，明辉讲了这些年来的好多事，大家熟悉的一些亲友的近况也聊了些，可江浩一直盼着能听他讲点阿宁的事情，可欢声笑语中的，关于阿宁，大家都未提及。

      一顿饭下来，江浩饭菜并不多添，马鲛鱼吃了些，倒是蛤蜊汤喝了两碗，添汤的时光，苏淡笑揶揄他：“阿浩，以前不是总是嫌蛤蜊有腥涩的海味吗？”江浩愣了一下，一时不知如何作答，后来，倒也笑笑，说：“以前觉着有点涩口，外面走一圈吃了一圈后，再喝苏老师的汤，才发现涩后其实鲜美。”

      江浩的回答，让桌上的几个人有点讶异，以前的他从不解释。

    亮叔听后，轻拍了一下江浩，说：“那下次叫苏姨多做些。”

      阿喜听了也开心，拍起了湿乎乎的小手。

倒是明辉啧啧称奇，又若有所思地盯着他，他不得不装得若无其事地喝完了剩下的半碗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