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上初中的时候,从我家到学校有七八里路。星期一到星期五住校,星期六下午回家,星星天下午返回。我们本村的有五六个,通常我们结伴,都是步行回家。从学校往东,经过一个叫门家埠的小村,然后一大段路都是田间小道,其中要经过一条大河,河的名字叫棘棘大沟,有四五十米宽,水不多,长满了茅草、芦苇、水红花、野柴胡。
不知什么时候起,哪一个同学开的头,河岸上有一只大鹰,专门把我们过河的几个学生驼到河的另一岸。如果不坐在鹰身上,要往北转一段路才能有一座小桥,所以我们都坐在鹰身上过河。每次只能驼一个人,大鹰来回接送。
第一次过河时,看到那只大鹰,我挺害怕。同伴们一个一个都过去了,我也鼓起勇气,那鹰半立着,比我略矮一些,全身深褐色,脖子上有一圈白色的小毛,肚子上是灰色,有着细条纹棕斑点,风一吹,细毛耸起来。它的眼睛发绿,一会瞅瞅河道,一会望望我,好像在估计我的体重。它把头低下去,仿佛示意我上去。我一使劲,抓住它伸开的翅膀,爬上去,紧紧贴住,它的身子晃了一下,好像是用腿一蹬,飞起来了。
大鹰升起有三四米高,堤上的一棵柳树都在下面。它的翅膀向下用力,我跟着一翻,好像要滑下去,下面的水纹都看到了,忽然那翅膀又翘起来,兜住了我。我惊出一身大汗。又是一阵抖动,到了,大鹰抓住了一条树根,停下了。我哆嗦着下来,一棵野枣树又扎伤了我。
我们就这样经过了一年多。我也习惯了上学和放学时,乘坐大鹰过河。这鹰是从哪里来,为什么要驼送我们,谁也不知道。过了河,我看到那鹰在河岸草地上徘徊一阵,有时跳上柳树,又纵身冲上高空,盘旋很久,直到变成一个小点。
第二年秋天,地里棉花白了的时候,我们班里来了两个新生,是姊妹二人。哥哥留着小平头,妹妹挺瘦,细长身子,大眼睛,睫毛浓密。因为刚刚到了我们班,他俩说话挺少。
谁知道,他们二人放学时,正好跟我们一道。原来他们也要经过那条河,只是过了河,他们往南走,有一个叫冢头的村庄,就是他们家。
我们都一个一个的,乘坐大鹰,过了河。最后是他妹妹,就是不敢坐,可能跟我第一次那样吧,害怕、犹豫,最后也上去了。
我站在河的这岸,远远地望着他妹妹,穿一件橙色上衣,大鹰头一低,猛地向前一冲,双翅展开,首先奔到大河上空,身子微微下沉,忽然翅膀底下一股气流,连同整个世界,腾地窜了上去。我在这边,只觉得她离去了,我的身体往下收缩。
一阵大风,像是从河底涌起,草稍向上,树叶舞动。大鹰不见了。
我们狂喊了半天,没有见到大鹰,还有那个女同学。她哥哥哭着,回家了。后来听说他家里又来人找,四下里打听,报了警,也没见。她就这样神秘地消失了。
我记得女同学叫青蝶,第一次进教室的时候,低着头,脚步没有回声,脸上微微红一阵,小跑着到自己桌位上,迅速拿出课本、笔盒,一只白色的钢笔,在桌子上转了一圈,啪,掉在地上。她只顾听课,没注意到钢笔掉在地上。
她丢失后的第三天,早上,我负责打扫卫生,走到她原来坐过的课桌下,那只白色的钢笔,仍躺在桌腿后,只是沾了一块黑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