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雨天,我沿着园子外围,来到一棵松树面前。脚下,发黑腐烂的针叶铺了一层又一层,但这棵松树却已秃了树枝,与周围盎然的绿色格格不入。
我认识这棵树。最初的时候,他,不知是谁将他移植了过来。许是无法融入这方土地,原本青色的松针,渐渐开始发黄,浅扎的根支撑不动高大的树干。日复一日,终于掉光了叶子,成了现在这副模样。
“你为何不躺下?”我问。
“我为什么要倒下?”他反问。
“这么年复一年地硬撑着自己,一定很累吧。”我说。
“但这并不是我能倒下的理由。”他说。
“那么,你为何要站着?”我又问。
松树沉默了一会儿,深深地吸了口气。
“站着,能让我在抬头时,离天更近;低头时,大地里还有我的根。”他回答。
我扔掉雨伞,倚着树干坐了下来。
“看见那边的房子了吗?”他问。
顺着树枝所指的方向,我看到了一座小屋。
“以前,我就长在那儿,头顶上的屋檐让我看不见天空,看不见世界。那时,我虽然枝繁叶茂,却始终不能有所突破。”他说。
“你后悔吗?”我问。
“天地、宇宙尽收眼底,有何可悔。”他说。
“但你承受不了啊。”我说。
“能感受到大千世界,我已经很满足了。”他哈哈大笑,声音中却透出悲伤。
“这不是你坚持移到这儿的初衷吧。”我说。
他的笑声戛然而止。
“对,我不想偏安一隅,我想长得更高!我要让全世界都看到,这里有一棵顶天立地的松树!”他的声音有些颤抖。
他又沉默了。
“你哭过吗?”我问。
“哭过,只在下雨的时候。”他说。
我抚摸着粗糙的树干,也许这雨水中还有他的泪水。
临走时,他用突出地面的树根拌了我一下。
“有件事,还想麻烦你。”他说。
“请说。”我回答。
“那座房子的檐下,就在我曾经待过的地方,旁边有一株蔷薇,请把她带走吧。”他说。
“为什么?”我问。
“我不想让她看到我,至少不是现在的我。”他说。
“好,我会的。”我说。
“谢谢,再见。”他说。
不久之后,我听说,那片园子起了大风,一棵松树被拦腰吹断。
我回到园子,那棵本应顶天立地的松树,如今只残留了比我都矮的一小截。但他仍然站着,和当初一样。
在我回头准备离开的一瞬间,残存的松木上,钻出了一片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