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7年,北京的某个冬夜里举行着一场分享会,主讲人在分享自己的异域致幻剂体验之余鼓励我们手牵着手,随着神秘而原始的节奏哼唱。我紧张急了,因为我曲不成调,只能尴尬地用鼻音哼唱。一开始,坐我左手边的文艺男子就大大方方地朝我伸来,令我错愕不已,因为整场分享会他都态度虔诚,坐姿虽然随性,但阵阵高冷的艺术家气质令我无端有些紧张。这个破冰的举动叫我变得勇敢了起来,我也将右手伸向了另一侧的姑娘。气氛开始热烈,情绪开始蔓延,我开始变得兴奋,似哼似唱地融入进这个奇妙的螺旋。声音越来越大,越来越大。
“你的手很有力量”—— 这是哼唱结束后右侧姑娘对我说的第一句话。
“你难道没感受到我手心有很多汗吗?” 我忐忑不已。
我不记得她是怎么回复我的了,只是讶异原来自己眼中的“我”与他人眼中的“我”存在如此大的差距。
一场分享会下来,我遇到了好多有意思的人,可是一直到返程的地铁上,我也默默坐在间隔他们一段距离的位置上,羞于张口索要他们的微信号。令人惊喜的是,虽然我在汪洋中独自前行,他们将船划了过来。
“能加一下你的微信号吗?” 我欣喜若狂,掏出了心里早就点开了无数次的二维码。
就像宇宙包容星辰一般理所当然,我这片独行的汪洋与银河连上了线,海水汇入了牛奶。怀揣着收获的心情,我坐上了返程的高铁。
我是谁?
我是这尘世的一部分。我喜欢雨天打一把伞在湛山寺漫步,我喜欢捧着一杯正山小种坐在窗边听雨,我喜欢戴着耳机幻想着下雨天脑补浪漫情节,我甚至喜欢雷雨交加的深夜在客厅留一盏台灯,缩在厚厚的被子里眯着眼。如果我是这尘世的一部分,也许就是一场雨吧?因为我柔软,谦卑,透明。可是我也不配为一场雨,因为我怯懦,畏缩,孱弱。
“不要随便给自己贴标签”——这好像是那姑娘在地铁上对我说的最后一句话,那句话倒像是一场雨,温润,却又充满生机。
我是谁?我是一种混合体。我习惯取悦别人,习惯退让,习惯躲避。即使面对一片污浊、肤浅且卑劣的气团,我也不敢大声袒露自己内心深处的鄙夷与不屑,我害怕又要回到6-17岁那段与阿姨无休止的纠缠中去。我逃离那座城市,考到北京;我逃离那段记忆,在青岛工作。我是一个看雨的小孩。我没办法忍受电影院里点亮手机屏幕的人,我无法理解在电影播放期间拍照的人,我不明白他们为什么可以如此肆无忌惮地影响他人的观影体验而不觉有错。
有朋友问我:“你有没有想过你为什么对这种行为如此敏感呢?也许对很多人来说这并没有什么影响呢。”
为什么呢?因为我努力尊重他人,用心去体会周围人的心情,也期待被他人尊重。可是往往得不到期望中1%的尊重。我为什么如此期待被尊重呢?因为我自视甚高吗?因为我耽溺于自己的水中的倒影吗?因为我以为自己就是宇宙的中心吗?
我尝试追寻万物之间美的极致呈现。我喜欢陈凯歌,我讨厌迟子建。我喜欢安妮海瑟薇,我讨厌李易峰。我突然发现我对“美”的认知太局限,太狭隘。我可以接受汝窑上的一道裂纹是美,但我没法接受粪池里一块精雕的石头是美。于是我发现我的狭隘有多可怕,也许在某些人的眼里,我的一切便是他们眼中的粪石啊。我的内心充满评判,对万事万物的评判,为什么要如此执着于“美”呢?为什么害怕成为“丑”呢?
我在害怕什么?我害怕这个世界有多种可能。我自诩包容,其实固执地只允许这世界只能有一种由“我”定义的美,如暴君一般。这种恐惧源于什么?源于不敢面对真实的世界。为什么我不敢面对真实的世界?什么是真实的世界?
我就是真实的世界,我不敢认识真正的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