像往常一样,七点准时收拾文件。今天的东西比较少,我统统塞进了书包里。我站起身环顾这简单的办公室,嘘了一口气。另一个人坐在我斜对面,他要等人,所以还没走。我们都是不善言辞的人,我和他道了别,他点点头。今天是我的最后一天,我从不是最晚一个,也不会是最早一个。
公司在一块即将搬迁的土地上。这里离市区大概十五分钟的路程。因为市区要从新规划,进入一个新的阶段,大部分老建筑和老厂房也在拆迁范围内。
我们所工作的厂房早已空置,我们租过来的时候这边的负责人并不情愿。他说一年后就要拆,没那个必要。交谈一番八千一年成交了。
而我们的办公室在一座单独的楼里,有三层,大概设计这栋办公楼的人和设计厂房的人是同一个,每个楼层都是由2大间长方形房间组成,隔壁的空闲厂房就是两个加大的长方体。我们2楼的另一间长方形房间不知道租给了谁,我从来没看见有人开过那边的门。有时候我会站在门口,脸紧紧贴在门缝中间,看里面到底是什么。
只有夏天强光的时候,阳光渗透进厚厚的绒布窗帘,隐隐约约能看到一台台旧纺织机,并排放在一起。变得青黑的手柄,上面挂着遗留下来的粗线,房间地上散落一地的旧报纸,印的发黄。灰尘在骄躁的空间随意乱舞,当我想进一步往前看看挂在墙壁上的照片时,轻轻撞击了一下门,房间里的灰尘停止了舞动,静静挂在空中,仿佛看到了我这个陌生人。
这幽闭的房间与我们的房间划开了两个世纪。
我顺着楼道往前面走。在楼梯口位置这里设置了一个铁门,我从没有看到过谁上锁,谁来开锁。就像这门到点自动打开,自动关闭。
下了楼梯,楼梯转折中间位置是一个厕所,因为常年空置,这厕所的蓄水桶早已不在流出水。我们在厕所里放了一个桶,每次上完都会装一桶水往里一冲。桶也因此换了3个。
下了楼梯是一条长三米的拱廊,拱廊正当中挂着一个有篮球那么大的灯泡,或许要比篮球打大,我一直也没有证实过。这个大号灯泡是之前影楼留下的。别的好像都拆走了,唯独这个灯泡挂在了走廊。
对了,没拆走的还包括那个锈迹斑斑的门头。上面的影楼两字和晨前面那个字已经模糊不清,只看到一个“晨”字。
我走到拱廊尽头,按下了走廊的灯。整个走廊消失在了我的眼前。那眼前的一团红光也慢慢远去,直至熄灭。
从公司慢慢踱步至公交站只需要五分钟。通往公交站的那条路被夜色覆盖,月光还在不停的挣扎散落下来。门卫昏黄的灯光透过玻璃照亮了前面一小方地。一直黑黢黢的野猫躺在那一块灯光中,伸着懒腰,又舔了一下爪子。也许我的走动惊动了它,它看了我一会,倏的一下,窜进了黑夜之中。
7点30公交车总是准时到站。如果我晚出来那肯定要继续等30分钟。我受过那样的等待,无聊至极。尤其是天气已经凉下来。路上的人总是匆匆在赶路,希望尽快离开这寒冷的街道。
我上车后找了一个靠窗的位置坐下来。我转头看了看车上的人,除了我就三个乘客。一个大概有四十岁左右的中年阿姨,头发烫的比方便面还紧密的波浪小卷,直挺挺的挂在两边。坐在靠近司机那位置的是一个年轻的男孩,戴着耳机。稚嫩的脸庞和染着幽青的头发。眼睛不停盯着手机,手来回滑动着。
还有一个是坐在我右手边靠窗的位置。比我前进一个座椅,交错开了,她低着个头,额头靠在小手臂中间,头发听话的倾泻在两侧,像是一道帘子,挡的严严实实。
我往后靠了靠,背抵住椅子。手肘支撑在车窗上,手掌支着脸。这边是拆迁区,所有的路灯早已不亮。夜色下的街道显得冷冷清清,而我们四个是在此时一起路过这夜色的乘客。
车子往前开了3站后,那个中年妇女下了车。道路的灯光一盏盏开始明亮了起来。8站后,那男孩也下了车。不知道我为什么会关注这些无聊的事情。
这条路线我正好走了365天。如果加上我面试那天应该是366天。公司搬迁后会搬去另一个城市,我没想过要离开,递上了辞呈。老板批了。并说会发一笔失业金给我。
还有3站地我就到了。我在想如果到了,那个女孩和我一起下车。我一定要和她说,最后一天,谢谢你陌生人。
车子八点准时停在我下车那站。她比我更早站起来。我站在原地停顿了三秒,她转过身那一刻我认出了她。我一动没动,在座椅前。
司机吼了一声,快下车。
她好像也认出了我。
她站在公交站台,好久不见。
好久不见。
早秋已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