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那年,我很意外地遇见小桃。 在人来人往的街道,她衣衫褴褛,盘腿坐在在天桥脚下,一把古琴却精致无比。她长发凌乱披肩,眼神木然,眼眸却黑白分明。
深谙乐器的我不经意地一撇,却也留意到这把古琴不菲的价值。我慢慢蹲下身子,细细打量。抬头,便看见她黑白分明的眸子竟然有了一丝生气,很认真地凝视着我。
我露出两排洁白如玉的贝齿,轻笑着温柔地问:姑娘,这古琴,是你的?
她眨了眨眼,也笑了,却答非所问:我叫小桃。
其实我也不清楚出于什么目的,在那个阳光明媚的秋日午后,我把小桃带回了自己的家。当然,还有那把古琴。 梳洗之后的小桃,穿着我宽大的旧衣裳,倒也流露出清新雅人的真实面目。 明眸皓齿,朱唇紧闭。
明明是一个媚丽佳人,为何带着一把古琴流落街头呢?我心里纵有千般疑惑万般不解,而小桃依然不笑不语,盘腿坐在地上,紧紧守护着那把古琴不离半步。
这样的时刻,我莫名想到一句词:俗世清荷心上秋。
时光流逝不知不觉,小桃已经来了半个月。这半个月里,小桃每天都会弹一首曲子,我自诩痴迷古典音乐却从不曾听过这一曲,黄昏时分,我下班归来,每每听到这幽婉、凄怆的调子,让人意欲泪下。
这时候的小桃,很沉醉,她那十指舞动犹如盛放的兰花一般优美。
我问小桃:这首是什么曲子? 小桃仍答非所问:我叫小桃。 她的记忆里,似乎除了那首曲子和她自己的名字,别无其他。
我细细打量她:这是个怎样的女子?在她背后,有多少不为人知的故事?
二、
我忘了介绍我自己,我叫姚遥,是个孤儿。
我有先天性心脏病,出生之后就被父母遗弃在路边。后来我被一个姓姚的平常人家收养,因为那家的女人不会生养,所以对于我的到来如获至宝,他们省吃俭用,竭尽所能给我最好的教育,让我一路无忧,直至我即将大学毕业那年,他们忽然相继得病过世。
我又成了一个孤儿,只是这时候的我,已经能够自食其力。养父母给我留下了一个小房子,大学毕业之后,我在当地的一所院校找到了一份稳定的工作,音乐系毕业的我,凭着自小对音乐的热爱与熟稔,很自然地成了一名音乐老师。
我初遇小桃那年,已经二十六岁,工作四年,四年间相处过几个女孩,终因我的先天性心脏病无始而终。后来我也渐渐习惯了一个人过,其实一个人过也很好,可以哭可以笑可以没有烦恼,可以吵可以闹可以不要依靠。
�再后来我遇见了小桃,把她带回了家。小桃很安静,她似乎并不排斥我把她带回我那小小的蜗居,第一夜开始,她蜷缩在那张绿色的长布艺沙发上,睡的很安详。
我说小桃,你住在哪里?小桃仰头望着窗外,意外地说了第三句话:离尘世很远,离云朵很近。
我说那是什么地方呢?小桃忽然嫣然一笑,玉指遥指窗外:看,好蓝的天空。
窗外的天空是那么澄清,小桃的的笑容是那么美,生活因为有了小桃而不再孤单寂寞,琴声相伴天使作陪。很多时候会让我以为自己走入了一个梦幻世界。
三、
一晃半年过去,小桃渐渐地也能说些话了,除了过去一片空白,她也能记一些现时的事情,甚至学会了烧饭做菜洗衣裳。
她总是怯怯地叫我:遥遥,像一个少不更事的孩子,让人觉得又好笑又怜惜。
春暖花开的时候,附近公园满山坡的桃红柳绿,桃花像粉色的朝霞成片成片,风一过,又像漫天的花雨,我带小桃去看花,指着那些花,我对她说:你看,那些都是你的姐妹呢。她看起来很快乐的样子,伫立于花瓣雨中,闭着眼念念有词:桃之夭夭,灼灼其华。之子于归,宜其室家。桃之夭夭,有蕡其实。之子于归,宜其家室。桃之夭夭,其叶蓁蓁。之子于归,宜其家人。
天哪,她竟然知道先秦诗人佚名的《国风·周南·桃夭》。她睁开眼又在怯怯地叫我“遥遥”,我重复了一遍:遥遥?她摇摇头。这一刻,我才明白,原来她一直以来并非叫我“遥遥”,而是“夭夭”。
桃之夭夭?这是巧合?还是天命?
这些日子,我一直努力地帮小桃寻找她的家人,网络、报纸以及一切能把消息送出去的渠道,却如石沉大海,杳无音讯。
春天又到了细雨淅沥的季节,这一天,接到一个陌生电话:您好,请问是姚遥先生吗?
四、
初夏的时候,小桃终于被接走了。
她一步三回头地上了等候多时的那辆豪华气派的大奔,当然,还有她那把价值不菲形影不离的古琴。
据说,小桃的父母是某市名企业家,家族产业龙据一方。半年前,一家三口惨遭绑架事件,警察救出夫妻俩时,夫妻俩都深受重伤,而爱女小桃却不知道怎么自己逃脱了虎口,又不知道怎么失去了记忆踏上了逃亡之路,这一逃,竟然到了千里之外……
小桃走后,屋子里重新恢复了冷寂孤单,而我,恍若做了一场梦,那梦是那么真实,却说醒就醒了。
五、
又是一年盛夏。
小满。
5月20日。班里那个最调皮捣蛋的女生下课时塞了一个信封给我说:遥遥老师,有人让我把这个转交给您哦!听说今晚大剧院上演最新大电影:桃之夭夭。您可千万不要错过……
电影开场了,我右边的座位却还空着,忽然耳边传来低语:桃之夭夭,灼灼其华。之子于归,宜其室家。桃之夭夭,有蕡其实。之子于归,宜其家室。桃之夭夭,其叶蓁蓁。之子于归,宜其家人。
我转头一看,桃子的笑脸依稀在昏暗的光线下,那么耀眼,我激动地站了起来,她张开双手迎向我的拥抱说:夭夭,我回来了,再也不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