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之旅
作 者 ：风 轶 凡
Chapter 1
方形的餐桌旁坐着两个人，凌羽正在匆忙地吃着早餐，而他对面的小雪心思却完全不在面前的碗里，只是一个劲地盯着凌羽看。
“哥哥，你今天也要去……去那个……那个……”小雪说到一半，突然忘了词，挠了挠头仍旧想不起来。
“上课。”
“哦，对呀，是上课，”小雪对凌羽笑了笑，“哥哥今天要去上课吗？”
“废话呀，小傻瓜，肯定要去了。”
凌羽说完就迅速吃完了碗里的最后一口蛋炒饭，把碗收拾了一下，懒得多看小雪一眼，紧接着就走到了门口，打开门之后才想起来要叮嘱一句，“一个人好好待着，等我回来。”
“嗯，哥哥。”小雪坐在椅子上，荡了荡她够不着地的双腿。
不一会儿，刚关上的门又被打开，凌羽探进来一个脑袋，“还有，我可不是你哥哥，别一口一个哥哥的乱叫了。”没等小雪反应回来，他又立即关上了门。
小雪朝门伸了伸舌头，小声地嘟囔了几句。她伸了伸懒腰，连早餐都没有吃，又重新趴到床上去。困意席卷她全身，毕竟谁让她跟凌羽熬夜到凌晨，又很早就起床了呢。没多久她就睡着了，慢慢的就进入了梦乡。
Chapter 2
在梦里，她又想起了那个小小的墓碑，想起了不久前遇到哥哥的时候。
梦里的她，蹲在一块小小的，字迹早已模糊不清的石碑前。那块小小的石碑被周围茂盛的草地掩盖，让人几乎看不出它的存在。
“哥哥，总有一天你会像这样离开我吗？”
他的身后是哥哥，那时的哥哥和现在的哥哥除了长得一模一样以外简直就像两个不同的人。那时的哥哥，很温柔，会用那种可以融化冰川的语气对她说，“傻瓜，哥哥会一直陪着你，直到必须去进行一场不得不去的旅行。”他摸了摸她的头，苍白的脸上挤出一丝笑容。
他知道他不能一直陪着她，却仍旧那样说。十岁模样的小雪是一个长不大的孩子，准确的说，她已经十六岁了，可是她十岁的那一年以后就再也长不大了，无论是身体还是心智，一直停留在十岁的时期，本来只比她大一岁的哥哥，都已经长成了十七岁的模样，她却仍旧未变，仿佛时间在她身上定格。
在那段美好的梦境里，她记得哥哥一直陪着她，陪着他很久。可是不知道哪一天，哥哥就莫名其妙地消失了，从他们住的小房子里，从他的身边，消失了。
无论她怎样地寻找，哥哥都再也没有出现过。
在他们那个破旧的小山村里，除了山，就只有一条不知尽头的古老的铁路，那是唯一一条连着外面世界的路。她看见她自己在那座山盲目地寻找着，在那个小小的墓碑旁悲伤的哭泣，可是她仍旧找不到哥哥。她刮破了小小的衣服，踩坏了她小小的鞋，边走边哭喊着哥哥的名字。她想起了那条铁路，于是她不顾疼痛地跑到铁轨旁边。当她看见两头各自消失在尽头的铁路时，她呆住了，在空旷得田野上放声大哭，随着铁轨茫然地走着，喊着哥哥那没人应的名字。她一边走着，一边抹着眼泪，整个田野里只有她的声音。
一辆火车“呜呜”的响声袭来，穿透整个田野，它冒出从很远地方都能看见的白烟，很快地在铁轨上飞速而过。她望着从身边疾驰的火车，也开始跟着跑了起来，不顾小脚踩在石头上的疼痛，她边跑边喊着，“哥哥……哥哥……等等我……”任凭泪水飞舞在空中，她也要奋力地追赶火车，追赶进行着一场时间之旅的哥哥，那个唯一陪伴她的哥哥。
很长一段时间里，田野上只有一辆驶向地平线的蒸汽火车，以及铁轨另一头一瘸一拐追赶着的小女孩。
梦境里很乱，她快要不知道这是多少年前的事情了，只是她看见自己最后没有走回家，而是蹲在那块小小的墓碑旁。即使这样，老天爷没有帮助她。不久，山的上空就开始电闪雷鸣，巨大的响声把她都要吓哭了，她开始急忙跑着，毫无目的地跑着。雨水落下，她也找不到可以躲避大雨的地方。从前这个时候哥哥都会抱住她，温暖的胸膛让她不再害怕，可是现在拥抱她的，只有冰冷的雨水。雨水里混入了她的泪水，雷鸣声里掺杂了她的哭声，那是一种孩子般的绝望。
最后，她在山上找到了一个小洞，比她大不了多少的小洞，她钻进去，身体蜷缩成一团，颤抖着，却仍在嘟哝着，“哥哥，你怎么还不回来？”
终于，她承受不住倦意，在小山洞里拉下眼帘，睡着了。
不知道是在她那时的梦里，还是在现实中，她醒来过无数次，可无数次都只看见朦胧的雨幕。
时光流逝，雨仍在下。
直到不知是哪一天她睁开眼的时候，突然看见了哥哥。
“喂，喂……醒醒啊！”凌羽发现了蜷缩在洞里的小女孩，她那一身破烂仿佛被冲刷过无数次。那一瞬间他想，这不会是谁家丢弃的小孩吧？
“哥哥。”
小雪激动得一跃而起，直接扑到了凌羽身上，死死地抓住他，没等他反应过来，她就嚎啕大哭起来，“哥哥，我以为你不要我了……哥哥……我以为你不要……我……”
那时她泪如雨下，本来憋着一肚子话想吐出来的凌羽，也只好把那些话吞了下去，不停地安慰着小雪，直到她平静下来。
“哭累了吧，小傻瓜。”凌羽不省心地说了一句，同时把她抱起来，让她靠在自己的怀里。
“虽然我不知道你哥哥为什么要抛弃你，但是事先声明，我可是独生子女，没有妹妹的，总不可能我爹妈瞒着我生了个女儿吧？另外我叫凌羽，你呢？小傻瓜。”
小雪不管凌羽说了什么，只轻轻地说了一句，“哥哥就是哥哥，其他什么也不是。”说完，她把眼泪往哥哥身上擦了擦。
Chapter3
在凌羽刚把小雪接到家里的那两天，小雪对一切东西都感到十分的好奇：好奇哥哥穿的衣服为什么和以前很不一样了，好奇哥哥的房子为什么变漂亮了 好奇外面的世界为什么变得有好多高楼大厦了。而且哥哥身边还时常带着一个交画板的东西。
凌羽才是那个最搞不清情况的人，本来那天只是想去郊外寻找灵感写生来着，突然走着走着就看见了这个小女孩，粘人的小女孩。他观察了小雪整整一天，最后得出结论：这个小女孩不是精神病就是被家人抛弃胡乱认亲。
为此，在第二天，凌羽偷偷地把小雪带到精神病院里去检查。他心里打着小算盘，要是小傻瓜被诊断出精神病的话就可以把她丢在这里啦。
结果，医生怒气冲冲地跑出来，对着凌羽就是一顿臭骂：“你这个哥哥怎么当的，连自己的妹妹都怀疑？多么可爱的小女孩啊，看着我都心疼，看来你才要检查检查……”
凌羽心里一顿震惊，只好低着头让他臭骂。
直到小雪扯了扯医生的衣角，“叔叔不要再骂哥哥了，哥哥对小雪很好的。”
凌羽看着小雪天真的表情，蓦地很心疼，小傻瓜就是傻，还不知道他想来丢掉她的。
最后凌羽悻悻地回家了，不得不暂时接管这个小女孩，等她“清醒”过来。
Chapter 4
凌羽打开了房间门，看见小雪躺在床上，微笑着轻轻呓语，像是在做一个美梦。他放下画板，叹了口气，没有叫醒小雪，而是走到了厨房去，顺便把桌子上早已凉了的早餐收拾干净了。
不知道是炒菜的声音还是菜香味把小雪从梦中拖出来，她走出房门，揉了揉眼睛，看着厨房里凌羽的身影，高兴大叫起来，“哥哥，你回来了！”说着就扑向了凌羽。
凌羽急忙叫道，“小傻瓜，走开点，等会就会烫到你的！”
小雪这才松开凌羽，退后几步，入神地看着凌羽炒菜的样子，嘴里还轻轻地说道，“哥哥又回来了。”
“唉，”凌羽叹了口气，“我不回来谁给你这小傻瓜做饭吃啊。”
等凌羽把菜做好以后，两人一起美美地吃了一顿午餐，凌羽越发的对自己的厨艺感到自信，还特意问了问小雪，“怎么样，比起你哥哥，我的手艺更好吧。”
“嗯——”小雪拖了很长的音，“比以前做的是好吃点了。”说着用勺子盛了两口饭，吃了下去。
下午凌羽还有两节课要上，可是这次小雪非要跟着去，不愿意一个人待在家里，妥协之下凌羽只好答应了她的要求。
学校又大又漂亮，小雪开心地在凌羽身边蹦跳着，引得不少人回头观看，凌羽都想假装不认识小雪了。到了教室以后，凌羽让小雪在外面等着，小雪开心地点点头，坐在了一棵树下，她认为，至少在这里，离哥哥更近一些。
凌羽打开课本听着教授无聊的授课，不时地往窗外望去，看见小雪安静地坐在树下玩耍的时候，他心里会莫名地轻松一些。在这间教室里连续上两节无聊的文化课，凌羽听着都想睡觉了。
不知过了多久，当听到第二节下课铃的时候，他终于振奋起来，拿着两本书就往教室外走去。走到门口的时候他张望了一下，树荫下的小雪安静的睡着了，睡姿虽然很奇怪，却仍充满了小孩特有的可爱。凌羽有那么一瞬间的想法，真的只有一瞬间，有这么一个妹妹也不是坏事情。可是他很快就否定了这个想法，本来生活就不太顺畅，还加一个粘人的小孩。
凌羽走出教室的时候，他身后一个人拍了拍他，“看什么呢？去食堂吃饭吗？”
“不了，”凌羽对那个人说，“你帮我把书拿到自习室去，我现在有事。”说着就往大树底下走去，那个同学也只好无语地离开了。
他站在树下，犹豫了好几秒钟，究竟是叫醒她呢？还是直接背她呢？最后他还是直接背起了她，让她趴在自己背上，继续睡着，果然还是他太心软了，他这样想着。
Chapter 5
那天晚上，凌羽过了很久都没有睡着，不时地望向小雪，心里一阵起伏。
第二天早上一大早，凌羽就宣布了一件事情，“小傻瓜，今天带你去好玩的地方，你去不去？”
小雪听得眼睛都亮了起来，“要去！要去！”
于是凌羽带着小雪去坐车，说是到一个很好玩的地方去。等到到了那个地方的时候，下雪高兴得跳了起来，眼前一座高得看不见顶的塔——东方明珠。他们坐上了升降电梯，看着位置一点点变高，小雪兴奋地给凌羽指这指那，凌羽只是微微地笑了笑。
到了最高层的时候，小雪有点害怕地抱住凌羽，在这里仿佛一下子就能触到云层，仿佛一下子就能触到远处的大海。
小雪高兴坏了，对凌羽说道，“哥哥真好。”
凌羽拧了拧眉毛，没有说话。
那一天，凌羽带她到步行街，小吃街，游乐城，各种好玩的地方。直到下午的时候，凌羽说再带她去看一个最好看的地方，小雪紧紧的拉住凌羽的手，跟着他。
他们爬上了离上海市区有点远的郊外的一座高山，那座山到了傍晚人少了许多，凌羽和小雪一步一步地沿着小路向山上走去。
“哥哥，我们去哪里啊？还要多久？”
凌羽看了看表，对她笑了笑，“快到了，等会你就知道了。”
小雪带着疑惑和兴奋往上走，到达山顶的时候她惊呆了，一轮红色的太阳在远方慢慢地接触海平面，一点点下落，余霞落在天空和山顶上。这场面像是爱情剧里最感人的地方，小雪哭了，一下子转身扑倒了凌羽，“哥哥，哥哥，你终于回来了……呜……哥哥……”
凌羽任凭她擦着眼泪，脸上有了些不自在，“其实我一点都不好，真的不好。”
“好，哥哥和这个太阳一样好。”
……
……
到了晚上，凌羽带着小雪走进了地铁站。他买了两张地铁票和小雪一起走了进去。也许是因为这趟地铁是最后一趟了，地铁站了除了他们几乎没有其他人。
“哥哥，要回家了吗？”小雪牵着凌羽，一边往前走一边问道。
凌羽似乎在思考自己的问题，没有听见小雪的话。
“哥哥？”
“嗯？——嗯。”
他们站在候车区等着地铁的到来，凌羽仍旧牵着小雪。
不久，最后一趟地铁的灯光射过来，慢慢地进站了。一扇门在他们面前打开，犹豫了一下，凌羽带着小雪走了进去，让她坐下来，说道，“哥哥出去买点东西，马上就回来。”
“哦。”小雪安稳地坐在座位上。
可是刚等凌羽走出去，地铁就自动关上了门，小雪大吃一惊，“哥哥你还没上来呢？”
凌羽站在门口，表情有点难受，“对不起，小傻瓜，我不能和你一起走了。接下来的旅行你要一个人走了。”
小雪在里面拍打着门，听不清哥哥说了什么，她看见哥哥最后向她挥了挥手。她终于明白，哥哥不是要下去买东西，而是要把她一个人丢在车上。“哥哥，哥哥不要丢下我……”
地铁开始启动，慢慢地向前加速，凌羽的身影开始倒退。小雪急忙往车厢后面跑，“哥哥，小雪以后会听话的，哥哥不要丢下小雪……”
“再见，小傻瓜，希望你能找到你真正的哥哥，可惜我不是，也不能。”凌羽背过身子，不去看小雪在车厢里追赶着的身影。
小雪哭出声来，“哥哥，哥哥你为什么又不要我了……”她想起下午的哥哥，那么反常，原来只是想再把她抛弃。和多年前的那个梦一样，她追赶着哥哥的身影，一次在车外，一次在车上，无论如何，可她就是追不上。
小雪跑到了地铁的末端，无法前进，哥哥的身影也早已被飞速的地铁抛下。地铁穿行在黑暗的隧道之中，小雪放声大哭起来，“哥哥……哥哥……”
车厢里回荡着她的声音，她瘫坐在地板上，脑袋里回映的却是下午哥哥温柔的表情和好看的太阳。
候车厅里只有凌羽一个人，他想，让一个负责人的哥哥去照顾她也许会更好，他和她的短暂旅行到了终点。
Chapter 6
晚上躺在床上，凌羽伸手一摸，少了小傻瓜。他在心里不停地劝说自己，反正小傻瓜也不是他妹妹，反正小傻瓜到其他地方也会有其他人愿意帮她。
可是即使他一再地劝说自己却仍旧无法入睡，他的脑子里全是小傻瓜。明明小傻瓜就那么烦人，为什么自己还会一直想着小傻瓜呢？他试图让自己忘记，却仍旧睡不着。
第二天早上，一晚上没睡着的他起来做早餐，迷迷糊糊地就做了两份，一份放在了他自己对面。他发现对面空无一人的时候忍不住对自己大骂出来，“凌羽你个混蛋！明明就只相处了几天，为什么会有习惯了她在这里的样子！”他站起来，早餐都没吃就冲出了门。
他一路狂奔，跑到了地铁站，买了一张到终点站的票，急急忙忙地上了地铁。早上，地铁站的人还并不是很多，他不管什么，抓住一个人就问，“请问你也没有在这附近看见一个这么高的小女孩，穿着蓝色小裙的。”说着他比划了一下。
“没有。”
大多数人都是同一个回答，回答完又匆匆走过。
他跑到柜台问，柜台又有早晚班之分，在他苦苦哀求之下，柜台人员才答应帮他看一下昨晚的监控。最后证明，确实有一个小女孩从这里走了出去。
听到这句话，凌羽谢谢都没说就冲出了地铁站。
可是不论哪个地方都大得无边无际，凌羽在路上寻找着小雪的身影，在汽车站，在各种美食街，步行街，甚至连乞丐窟他都去了，却看不见小雪的任何踪迹。
他使劲抓了抓自己的头发，又不停地往四周望去。“小傻瓜，是我错了，你快出现好不好，以后我再也不会抛弃你了。”他有点恨自己为什么当时就想到了把小傻瓜丢下的馊主意呢？就算她烦人，就算她不停地拖累自己，就算她和自己并没有关系，她仍旧是把自己一直当做亲哥哥对待的人啊！
他跑到各种人多的地方去寻找，去问路人，可是没有一个人见过小雪的踪影，他有点担心，担心小雪会被坏人抓走，担心小雪想不开。
等到他累了，嗓子也干哑了，他也只好坐在了路边，低着头在心里暗暗骂自己。小傻瓜能去哪里呢？她明明哪里都没去过，除了那座山明明哪里都没有去过。他忽然抬起头来，对了！还有那里。他再次兴奋得狂奔起来，不顾腿脚的酸痛。
无论如何他也要追赶，追赶那个本不是他妹妹的妹妹。
尾 声
男孩背着小女孩，一个熟睡的小女孩，往山下走去。崎岖不平的路让他走路都不能稳定下来，小女孩也终于被晃醒了。
她揉揉眼睛，看了看背着她的人，哭出声来，把眼泪一次又一次地擦在他肩膀上。直到她慢慢地平静下来。
“哭累了吧，小傻瓜。”
“哥哥，我……我做了一个梦，以为你不要我了。”她的声音有点哽咽。
“傻瓜，那只是一个梦了，哥哥会一直陪着你，无论去哪里，都会陪着你。”男孩用融化冰川般的语气说道。
“嗯，哥哥。”
两个人仍旧走着，并且会一直走着。
时间流逝，人却依旧。
时间的旅程，不论多远，总有一个终点。而当到达那个终点之时，他仍旧是那个他。
图片来源于网络
文字版权所有，转载请联系作者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