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户种田人家。把日子等闲过。
米菜,泥土,菜园子。农药,洒水壶,肥料。两个娃娃绕膝,白发谁家翁媪。飘出的油烟,又熏又迷眼睛。
两个大人在土里挣衣食。
留下两个孩子,待在屋子里。屋子里有几瓶东西。瓶子是乳白色的,上面贴着花花绿绿的塑料纸,孩子认得那是一种饮料的包装。这两个孩子对于儿童的零食非常热衷,打开,仰脖喝下。咕咚咕咚咕咚——
晚间,扛着锄头和其它农具的人回来了。奇怪,一点动静也没有。往常孩子的打闹声一点也听不到。一瞧,平日里总是非常烦厌的孩子横七竖八躺着,已经全身冰冷,气息皆无。
怎么办?悲痛过后。拿起剩下的瓶子打开,一人一瓶,一口气喝下。啊,原来饮料瓶里装着的不是好喝的,是农药。他们自绝生机不是为了别的。孩子的父母只生了2个就打工去了,把孩子交给爷爷奶奶带着。然而孩子的爷爷奶奶也是有一搭没一搭地管着。
周围其他人家的孩子也大多疏于管教。不像那些一看就很粉嫩可爱的孩子,他们几乎都是脸上有些微微的脏污,显得肤色特别黑似的。留守的老人并不会面面俱到,他们连自己都不讲究,一辈子也就这么邋遢地过了。不到饭点是吃不上饭的,老人们更关心自己的作物,家里就指着自家种的菜过活,土地就是黄金。就算不会饿死也不能让钱从指缝里溜走。
对孙子,虽然关心,可是习惯了漫不经心的过法,也不会去操那个心。这天大人出去了,两个孩子就在屋里乱翻,不知怎么找到用饮料瓶子装着的农药。两条小命就此送掉。大人也跟着去了。
等到发现的时候,一传十,十传百,轰动开了。好像炸了群的苍蝇,邻居纷纷议论:两个孩子留下一个也好,全都完了真是一点余地也没有。不死也没有办法,怎么和孩子父母交代呢?
听到消息,感到不可思议,随即又平静下来。这样的结局意料之外情理之中。不禁想若是身在局中,如何破解。这似乎是个死胡同,走进去就出不来。
人的命运是生来就注定不可抗衡的吗?有没有人能够自己做主呢?
我听说在一个比较偏僻的地区,有一个家庭,丈夫命令妻子每年都生一个孩子,妻子也乖乖的,没有一点反抗的念头,抑或已经认命,即使身体一年不如一年,损害越来越多,也从没有停下生育。
一年又一年,丈夫始终秉持一种观念,认为孩子越多越好,只要有一个成才就能带连着其他人,他把兴旺发达的美梦寄托在连饭都吃不饱的自家骨肉身上,打得好算盘,以为自己能少费点劲过上好日子。
十来个孩子,在村子里偷偷摸摸,越穷越没有底气,越没有底气就越穷,混不上地位,父亲也不管,母亲有心无力。一个家庭就有多少张嘴等着吃饭。
家中的长女不等稍大一点儿,刚找到一份打工的活就走了。这个家不仅从外表看去像垃圾场,内里似乎也正在吞噬鲜活的东西。这是她唯一能为自己所做的主,一旦拿定主意就离开。
她和这么些弟弟妹妹的父亲终于认识到,自己过去的观念如今看来是错误的。不但没有等到救世主的降临,反而是给自己和家里人套上了沉重的枷锁,活着的不是苟延残喘,要不就是给这具枷锁套住,走不动,要不就是独自挣脱求生去了,剩下的,慢慢熬吧,不被拖累死就是好的。
命运的不可抗力固然可怕,因为人们不知道什么时候天地翻覆,什么时候风平浪静,但也不是时时如此的,毕竟不是常态。假如有人想逃避责任,存着不正的心思,散漫度日,坑害的只是身边的人。若是平日里认真一些,也不会到了这个地步,让人想到那句“失去了作为一个人的资格”。
不要把责任转嫁下一代,让别人去背负原本应该属于自己的义务,这个锅不能接。如果一个人连自己的主都做不了,凭什么擅自将孩子生出来要求他撑起一片天呢?
折腾孩子的父母常有,只不过以不同的形式存在。扬州八怪之一的郑板桥书画尤精,赖此为生。临终时却一不吩咐身后事,二不处置遗产,而是将老来子叫到床边,吩咐他亲手做一笼馒头。待到儿子千辛万苦做成之时,郑板桥早已闭气多时。只在病榻前留下一纸遗书:
淌自己汗 ,吃自己饭 ,成事全赖自己干。
靠天靠人靠祖宗 ,不是板桥好后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