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经忘记了自己小时候的模样,但是记得自己小时候的心境。
那是,很小很小的时候,至今我都不知道那是我的想象还是真的?我将自己反锁在书房里,我看到大爹他们要从窗子里进来打我,玻璃碎了,我很害怕,我蜷缩在离窗子最远的那堵墙那儿,我看到他们张牙舞爪,我害怕窗户上那些拦得住他们的钢筋也断了,很害怕很害怕。后来得知,那应该是我自己做梦或者想象出来的,但是那就像真实发生的事情,在我的脑海里陪伴了我十几年。
我的弟弟被狗咬得满头是血,我看到血从头上留下来,我跟着父母在后面跑,一路哭着让他跟我说话。当时我只知道所有人都没有着急的模样,除了我的家人。
七、八岁的时候,一个尘土飞扬却又充满生机的春天,我和弟弟在田间的水沟里玩耍,在呼啸的春风里我听到吵嚷声,抬头看到的是我母亲的父亲在打我的父亲,腿流血了。当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也不知道这对于我的家庭来说是怎样的后果,只是在后来的很多年,这件事就像在身旁的腐烂的动物尸体,时时发出恶臭,而我也在眼泪、仇恨、无助中闻着它的臭味长大。而至今我看到别人身上流血我就腿软。
再大一点儿,我的爷爷去世了,我的记忆中是我们一家人深夜坐着车去很远的地方讨公道,我不知道去干什么了,我只知道我没有一丝悲哀,我坐在车里,看着窗外的夜色,那是很少有的时刻,因为很少能够坐到车。我不理解我的父亲为什么会在我爷爷的灵前那样哭,我从小到大的靠山啊,那样坚强的父亲啊,我当时不愿意承认,我觉得哭是懦弱的表现,是丢人的,从我知道别人总说我是个嫩葫芦是对我的蔑视的那一刻起,我就很少哭了。直到多年后,我终于理解,在面对这个人世的苦难,还有来自世界的恶意,而生养你的父母却被死亡带走时,你更多的是无助。
放学回家,在中午的烈日下我看到对门的老奶奶坐在门口,一种不祥的预感充斥在内心,就像我的爷爷去世时我走在路上的那种不详一样。我走进家门,看到了被大爹打烂头的父亲,我早已记不起当时的心情,而只记得当时的场景,而今还历历在目。
我的父亲得了肝病,在那样热的天气,戴着口罩割麦子,在多年后我有了工作,懂得了金钱的重要的时候,我才能够感同身受的理解那份辛酸,和病魔缠绕,和冷眼相对,和贫穷对垒。我记得他穿蓝色的衬衣,戴着白色的很厚的口罩,在田埂边一把一把地割麦子。我和弟弟也很懂事,我做饭,弟弟洗早上的锅。
在我的童年生活里,最快乐、自信的时光应该是我六年级到和初中的那段时间。我的父亲病好了,我的母亲终于给我和弟弟买了很多衣服,这是我之前一直期盼的。我的弟弟也终于有人陪他玩耍,而我也终于大胆而自信的审视自己。邻居的老女人,嫉妒心切,把我和弟弟拦在路上各种辱骂,而我已经忘了有没有和他对骂,只是很多年过去了,我都不愿意和她说话。我有强烈的保护家人的欲望,但是那样小的我,怎么保护,唯一能保护的就是我的弟弟。我可以为了他和任何人打架,我不允许他比别人矮一截。大我弟两岁的一个白癜风男孩欺负我弟,我冲进他们家拿着剪刀和他对骂。
幸福快乐的生活总是短暂的,我的亲大妈,我的亲大哥,在这个世界上除了我的弟弟我认为的亲人呐,开始了对我们家的攻击。这是我最难过的一段时期,因为我无法像小时候那样和别人对骂对打,我怕,我怕别人的流言,我怕别人因为我的原因攻击我地父母。
我补习的时候,战争终于爆发了。我没有再接受我母亲的劝阻隐忍下去,而是选择了爆发。我像小时候一样扑打着过去,但是我却知道了自己力量的微小,我像皮球一样被反弹了回来,我被父母堤溜回屋,我在门前坐地哭了,我知道我没有赢。小时候以为我骂得别人无话可说,我用世界上最脏的话骂了别人我就赢了。但是在那一刻我才知道多么没用,无耻的人,再难听的都打不倒他。
上大学,我不常在家,但是很多事情也成为了我心中的刺痛。
而今,我开始自己工作赚钱,买我喜欢的衣服,我终于实现了小时候小小的愿望——我要有很多衣服,我要穿不让我难堪的衣服,我不计较价钱我只计较新旧。
从初上大学到现在,我所有经历的事,我所有的亲戚,朋友对我以及家人的态度,我终于明白,这世界只有钱可以给你安全感,只有钱才可以让你给想要保护的人应该的保护,只有钱才可以让你活得不尴尬与难堪。很多现实把我打得很疼很疼,曾经我以为只有真情才可贵,现在才明白一切都是浮云,人生实在是太苦了。
每一次我累得瘫软在床上,我都告诉自己这都不算苦,我知道,我还是没有成为父母的骄傲,但是我想尽我所能让我的家人过得好一点。命运的磨难,让我的父亲承受了太多的磨难,而我的内心也从来没有真正快乐过,在这个世界上,所有可能成为伤害我家人的人我都会不惜一切代价去伤害,所有会成为我家庭的拖累的我都会去阻止。一辈子,太长了,我不知道我如何熬过这十几年的,我真地不知道,我的内心只有仇恨,我感受到的也只有人与人之间的那份冷漠,然而我很庆幸我的家庭让我相信过人性的善良,但是,没有钱会逼着我们去撕开面具看到丑陋的东西,我真的真的很怕再看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