飞机一跃而起,刺入苍穹。那个人,走了。
抱了抱肩膀,深秋的傍晚寒意已悄悄渗入,她慢慢转身,关闭阳台门,拉上窗帘,房间顿时一片昏暗。
不知被什么绊了一脚,跌坐在地。也不痛,就这么坐着,却生不出半分力气爬起来。
悉索中,有个物什紧挨着左手,扯了扯,没扯动。硬撑着爬起,开灯,沙发坐垫下,一点光亮闪过。
掀起垫子,一条项链紧紧卡在沙发缝里,抠了好几下,终于一点点抠了出来,金色的小铃铛在眼前晃着,刺得眼睛微微发疼。
原来那条死活找不回来,还引发了一场小规模战争的项链,竟是掉在这里。可找到又如何,人已经走了。
呆立半晌,终是丢进垃圾桶,连同架子上他落下的几本书。扭头又看到门后的伞,鞋柜底层的男式拖鞋,橱窗里那对写生笑脸。
竟然还有这么多漏网之鱼,她自嘲的笑笑,强打起精神,开始满屋子翻找。要把有关那个人的一切全部丢掉,所有一切,包括气息。
卧室,客厅,厨房,卫生间,床底,衣柜,整理台,茶几,沙发,浴缸,洗脸池,灶台,橱柜。。。
她爬高趴低,撑着摇摇晃晃的身体,翻遍家里每一个角落,但凡是他买的,他用的,与他有一丁点相关的东西,全部找出来,丢进垃圾桶。
已经清理了两天,竟又清出满满一桶,某年生日的礼物,某个城市旅行带回的纪念品,某个旧巷淘回的珍藏,某个沙滩捡回的砂砾,某个夜晚吵架制造的碎片。。。
每一件,或大或小,或新或旧,满藏当时的心境,满载过往的记忆,汹涌而来。她捂住胸口,张开嘴,如落地挣扎的鱼,拼命喘着气,努力呼吸,呼吸,还是缺氧。
眼泪大颗大颗滴落,重重砸在地板上,钝痛袭上心口,可任凭怎样张大嘴,依旧是无声的哀嚎。
房间空空荡荡,没有他,房间满满当当,全是他。仿佛一个世纪的哀悼,用一场无声的痛哭,送走他。
整个身体似乎被掏空,胃部突然的痉挛提醒她,自己已经两天两夜没有吃东西了。
机械走进厨房,冰箱空空如也,最最里头像是还有一盒,豆腐。不知道放了多久,也不知道过期没有。
突然,脑海里某样东西一闪而过,翻到橱柜最底层,果然,一罐辣椒酱,孤零零站在那里,头顶一层薄薄的灰。
擦拭干净,打开盖子,久违的香辣冲入鼻息,上面浅浅的辣油泛着金光向她招手。
因着南方人的他,因着不食辣的他,这罐辣酱未及拆封就被打入了冷宫,家里的餐桌上整整两年多未见半点猩红辣椒。此刻,这若有似无的香辣仿佛救命仙气,招回了游离远去的一魂三魄。
撕开有点变形的盒子,把豆腐整盒翻身倒在手上,轻轻数刀,切成小块,丢进已热的油锅,中火。
看一块块豆腐在滋啦声中逐渐焦黄,点点豆腥味飘出,像日子,不紧不慢,过得忽咸忽涩。
用木铲逐块翻面,继续中火煎着,豆腥味渐渐消失。倒入一勺香辣酱,一点清水,大火。金黄色的豆腐在辣椒红油里冒着泡泡,缓缓颤动。
香味愈加浓烈,应是差不多了,再洒下少许花椒粉。
阳台上的那盆小葱还在,她摘下几段洗净切碎丢进锅里,盛出。
餐桌上,独独一碟麻辣豆腐,没有米饭。
红红的汤汁里,焦黄透白的豆腐,顶着绿色的葱花,色泽很美,像春日里的田野,温暖,充满生机。
轻轻舀起一勺,放进嘴里,微微的辣,轻轻的麻,淡淡的香,顺喉而下。
胃一点点变暖,还有一点点的戳痛。生活是否就是这般,时而温暖,妥帖,时而扎人,生痛。
送走过去的人,找回需要的自己,一杯水,一碟菜,一个味道。
昨天的阳光,晒不干今天的衣裳,昨天的炉火,煨不暖今天的汤。灶台的烟气未散,厅里香辣层层窜出,偶尔的麻辣呛得她鼻子发酸,却无关悲伤。
一勺接一勺地塞入口中,香暖豆腐软滑冲向五脏六腑,冲散了那些混沌记忆。
第三天,她用一碟麻辣豆腐,放过了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