偶尔会在小区里遇见流浪猫,那是晚上,它们三三两两在垃圾桶里跳上跳下翻东西。远远有车灯光影扫射过来、或者是有人路过,它们就无比警觉地竖起耳朵,四下逃窜,一溜烟地消失在夜幕里。
有的流浪猫颜值挺高的。虽然是它们蓦然一抬脸,相互匆匆间内心都一惊,但我下意识地对比家里养的懒猫,觉得还是野花更香。
一天夜里十点下楼扔猫屎,许是我脚步轻,楼前垃圾桶里三四只小猫兀自认真地翻找食物,都不曾抬头警戒观察。我立在旁边默默地看:这些小猫一两个月大小,有纯黑、混花、黑白毛色。小猫们行动柔软,毛质绒绒,似乎都是大家庭的成员,往来有序,不争不夺……我内心底渐渐升起柔柔的温暖。
一只正八脸黑白花奶牛猫无意间抬头,被我惊得身体往后一挫,眼睛瞪的溜圆,耳朵和胡子都僵直了,它倏地跳下垃圾桶,三跳两跳地越过栅栏,跑去了隔壁小区。其它的小猫们也渐次察觉逃跑,留下我一人拎着猫屎站在那里。
转而上楼,装了一大盒猫粮,一碗纯净水,拿下楼放在垃圾桶旁的栅栏边。
我立远远看,一会儿,有几个绰绰的影子,像软棉团一样坠下栅栏,围在了粮盒周围。
我放心地离开,绕着楼散步。途中偶遇一只黄白花的肥猫也在散步,约两三个月大小。远远地,我走向它,它走向我。距离有些近的时候,它改变了方向,走进了车底藏起来。我伏下身体看,它卧在轮胎内侧,我向它说:那边有粮,你要不要去吃?它不等我说完,站起来撒腿就跑,粗黄尾巴拖在屁股后面一颠一颠的。
散步回到楼下,小猫们还在聚餐,坦然地回家睡觉。
第二天晚上,安顿好楼上的四只猫,又装好一盒猫粮下楼,仍旧放在老位置,转身去散步。
走了一圈回来,一团身影在地上从粮盒那里朝我滚来,当它清楚地出现在白月光里,我认出来了它,这是昨晚请吃饭被吓跑了的黄白色橘猫。它迎接我的姿态,像是看到了老熟人,莫名的信任感。
它仰头跟我说:喵喵喵……
我听不懂,觉得不像是坏话。我也回应它,自言自语说一通。我俩胡扯完,默契地一同回到粮盒边,它伏下头继续吃,我蹲下看,时而摸摸它。
十月底,夜凉了,风嗖嗖地钻进毛衣缝里,汗毛立起来。我蹲在它身旁,夹着膀子,满心幸福。
它吃饱了,抬眼看看我,开始就地洗脸。我站起来去散步,刚走了几步,有花影子跟在脚边,侧目一看是它。我俩绕着楼慢慢走,它不按标准猫步走,东绕西拐,遇到左右路边每个障碍物,都要过去闻闻看看,了解清楚后再追上我,我偶一回头,它的眼睛如宝石如火炬,在光影里闪着蓝魅的光,神秘不可测。
小风凉凉的,月光很温柔,窗灯亮的很少,夜很静谧,我是小区里唯一有自由猫陪同散步的人吧?这样一想,不由得骄傲起来,嘴角上扬。
转了一圈,又走到放粮盒的地方,那里围着几团暗影蠕蠕而动,凑近些,“咔嚓咔嚓”的嚼粮声在夜色里格外香甜。这是昨夜里的那几只小猫。
这几只小猫特别警觉,听到一点声音就四下逃跑,等到我俩走过去,再聚拢回来。
散步散够了,我要回家。它跟我进了楼门,便不往前走,蹲坐在地上,我进了电梯,召唤它,它犹豫了片刻扭头就出去了。
在电梯里和自己做斗争:带它回家?不带它回家?带它回家?不带它回家……
进到家里就被猫们发现了异样,它们四个凑过来挨个嗅我的手,表情很狐疑。我的手上有黄白猫的味道。我心里有愧,仿佛自己在外面有了新欢,做了出轨的事。
如果猫们会说话,也许它们会指责我:我们这么好,你为什么还要出去偷人?不,偷猫。
还好,猫不会说话。洗过手,天下就太平了。
看红叶,出去了三天。当天晚上一回来就先装了一盒猫粮,迫不及待的下楼。
刚出单元门,黄白花橘猫热烈地冲我跑来,眼睛闪亮,嘴里呜呜哇哇说不停。
它问:怎么这些天没有见你?你知道我有多想你吗?我夜夜徘徊,夜夜等待……
我跟它说:我去看红叶了,虽然是满眼的美景,但是我内心挂念你,不知道你有没有饭吃,夜里冷不冷……
我摆好粮盒,它便没有再继续追究,埋头就吃起来。
它吃完粮,我俩散步。月光皎洁,灯光朦胧,小风忽忽悠悠似恋人的手,一高一矮的影子,时而飘在前,时而移向后。
我蹲下问它:你愿意跟我回家吗?
它不言语,低垂着眉眼。默默地扒上我的腿,将头往我左膝盖上一歪,闭上眼睛装睡。
这个夜晚,四下安静,无声无息。天空中有无数个未知的独立的灵魂站在高处向下俯视,一人一猫拥有同样独立而平等的灵魂,灵魂相依相偎。
它歪着头眯着眼睛,安然地盘在我怀里享受温存,暖意从它肚腹一层层传递过来,怀里热腾腾的。我顾虑的堡垒突然间就瓦解为乌云,乌云一时又被大风吹散。尔时,我无比坚定地对自己说:我要纳妾!
往后余生,免她忧,免她苦,免她无枝可依,免她颠沛流离……
但是走回楼道,它仍然不进电梯,蹲在地上用深情的眼神凝望着我,似乎有很多话讲不出来。我也望着它,等了又等,直到电梯门缓缓将我俩目光隔断。
这一夜,辗转反侧,未曾睡好。
第二天晚上,早早的装了一盒粮,放在老地方,它却没有来。
第三天晚上,又早早的装了一盒粮下楼,冷风里仍然是我孤单的一个人。
垂头丧气地回去,一夜的梦里面都是疙疙瘩瘩,牵牵绊绊的不顺心意。
醒来已经十点了,还是满心的不愉快。磨磨蹭蹭的收拾好,出门去上班。
走出楼道门,仿佛天上出现了一轮新的太阳,面前光闪闪的……有两只猫相互绕着走过来,一只冲到我面前,它仰着脸,用热切的眼神望着我,冲着我热情的打招呼。
我按捺住内心的狂喜,仍淡定地柔声和它交际着,迈动双腿走我的路,不动声色地打开车门,和平时一样回身蹲下来,和一直跟着我的它说:我这两天都没见到你,你去了哪里?
它说:……
我并没有认真听,也哪管它在说什么,抚摸着它背上的毛,回应着热切的眼神,感觉彼此间的热度差不多了,抱起它就走,快步到车旁,把它放在副座上,关上车门。
门口就有宠物店,洗猫、除虫、打针一气呵成。
几天后接回家,它就是我的猫了,赐名张花花。
往后余生,免她忧,免她苦,免她无枝可依,免她颠沛流离……
张花花体重急速上升,毛色愈加鲜亮,倚仗着我的宠爱,它温柔不再,霸气上升。它和原住猫的矛盾一直无法调和,在一次猫猫战争中,它捎带着还把我收拾了一顿。
和那些宫斗剧是一毛一样的,但是并不影响我继续爱它们。
每晚还是抽空下楼喂流浪猫,和它们聊天。
最近和小乔聊的甚好。小乔乖巧,不光会陪人散步,还会诸多才艺,它每次展示爬树技能,下树必是后空翻下来。且身姿窈窕,它快我两三步走在前,小乔的背部和后腿上有黑花,从后面看它:像极了一个穿着马甲和黑色紧身裤的露腰武侠女。
小乔领我散步,小乔送我回家,小乔穿着露脐装……
有一天,突然间我自我剖析:
想来,我和那些朝三暮四的男子们,并没有什么不一样,呵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