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家的一个伯父去世了,今天去家里奔丧。伯父无儿无女,故一切从简。灵堂上只有一幅棺椁,一张供桌。桌子上摆着供品,前面有一个火盆,里面烧着黄纸阴钞。四十度的高温天气,在加上火盆的余温,灰烟袅袅,一时间房间里熏得像是蒸房一样。
看着棺椁,脑子里全是伯父的生前影像。他一生落魄,四处流离,年轻时候正赶上文化大革命,家里是地主成分,所以婚姻搁置了。我与他之间也只是廖廖几面,连亲近都谈不上。
记得那一年去城里赶庙会,人山人海。忽然天色像是想起了什么心事,阴了下来。一阵风刮过,簌簌下起雨来。人群开始流水一样散了。
我夹在奔跑的人群中,路过转角一个屋檐,看到一个老人守着一个卦摊。他佝偻着身子,茫茫然地看着四散的人们,落寞得像个没有家的孩子。
我仔细看了他一眼,感觉熟悉,慢慢想起来,他就是那个流落他乡的伯父。听父亲说,他就是摆摊算卦的。
我停下来,走到他面前,问他:“你是伯父吗?我父亲是……”
“是,是。”他诧异了半晌,然后拼命点头。
“你在这里多久了?”
“很久了。”
“还行吗?”
“有时候有饭吃,有时候会饿着……”
我掏出口袋里剩余的钱,还有一百多块钱吧,抓成一把给他,“这个拿着,能吃几天饭。”
“这个,孩子,我怎么能要你的钱?”
“没什么,我年轻,总是比你容易些。过不下去就回家吧,家里总有饭吃。”
我看见伯父的眼泪淌了下来,感觉自己也快落泪了,赶紧吸了吸鼻子,把眼泪憋了回去。
“你看看我这一辈子多糟心啊……”
这就是我的伯父,茫茫人海,一芥微尘,身不由己,顺风漂流。我总是会那么经常地想起他的泪眼,他的哀叹,你看看我这一辈子多糟心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