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认识阿东的时候,他已经是某报的记者了。听说原来只是一个工厂里的工人,后来因为机缘巧合成了记者。说是记者,其实也就是拉些广告业务,或者用那本记者证做点产生利益的事。有一段时间混的还风生水起的,原来精干巴瘦的身体有了肚腩,原先稀稀落落花白参差不齐的头发焗的一丝不苟的。
有段时间他还经常来找我,牙齿不好,给他做了一副贵金属的长桥,他挺满意的,高兴的很,和我说啥东西都能吃了。偶尔我们也打打牌聚聚,说话的时候声音洪亮,中气实足。
有一次的不快是源于某次朋友之间的闲聊,精明敏感的他忽然捕捉到了某个信息,可能是记者的身份吧,然后这个不确定的信息被放大,然后没有和我说一声直接去找到了当事人。。说实话,我认为是不义的举动,然后和他电话了几次,而后也就没有了下文,这事就过去了。
他有老婆,他老婆是带着孩子嫁给他的,在他最难的时候。他也曾经视如己出,可这个继子实在是不争气,除了不读书,还坑蒙拐骗,打架斗殴,进去了几次。阿东也想过很多条路,比如送他去参军,去强制关几年,也许会好吧,但是最后还是失望多于希望,就放弃了。
后来阿东不干记者了,自己开了一个配资公司,前几年股市行情好的时候也混的不错,赚了点钱。换了车,说话中气更足了,只不过和我们打牌的时候带了一个年轻的女孩子。
其实有些事情我们见怪不怪的,老婆虽然雪中送炭,但是听说还是在某个地方开车,偶尔碰到我们的时候爽朗的拍出一包利群,点上一根,露出一排烟熏的牙齿,时不时的爆出些本地的粗口,还有那个失望的继子。不惑之年了,有个不大不小的公司,有了点钱,有了还不错的人脉,却没有自己的血缘的孩子。
我相信阿东内心挣扎了很久,然后女孩怀孕了,然后纸终归包不住火,接下来的事就是惯例里的离婚,净身出户,然后生了个女孩,有了自己的血缘。
本以为人生翻篇了,一切可以重新开始了,可以踌躇满志,可以真爱幸福相伴一生到老,可以隔三差五的和我们约几场麻局。。。
可是,没有可是,,只是无常。
就在孩子还在襁褓里的时候,被检查出胃癌晚期,切除了整个胃。两年没有再联络过,也不知道怎么联络,该说什么。偶有故人说起他的近况,唯有叹息。
数月前阿东忽然电话我,说牙齿又不太好来找我。在诊室碰到他的时候,完全变了样子,带着鸭舌帽,那些一丝不苟的焗发不见了,气若游丝地说着话,那些意气风发,那些精明,那些中气,,,忽然间,,都不见了。
看到的只是一个病入膏肓的病人,因为化疗折腾的只有80斤,头发也掉光了,让我想起快要燃尽的蜡烛。
聊起来近况,他也是轻声细语,只有说到孩子,他的眼睛里有了光,说眼下最开心的事就是和女儿在一起,看着她玩,叫他爸爸。
今日收到消息,阿东走了。虽然有预料,但还是有点唏嘘;虽不是能够促膝长谈的朋友,总一块吃过饭喝过酒打过牌。不喜他的过于精明,但还是交往了很多年。
人生无常,却或许有因果。
人走了,不妄议故人,仅略做文字纪念。
阿东,一路走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