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些时候,台湾美女作家林奕含自杀的消息在微博铺天盖地的传播开来,之后是其去世前八天的采访视频被人们找了出来,再后来林奕含父母发文称女儿生前的作品《房思琪的初恋乐园》是她的一部自传体小说,十三年前同时被诱奸的还有另外两名女同学。藉由此事,人们又一次沸沸扬扬的讨论起诸如性侵、性暴力、性教育一类的话题。
看过采访视频后,一方面想到了一些发生在自己身边的性侵、猥亵的案例。另一方面,忠于艺术的人似乎离癫狂和死亡都会比常人更近一些,无关猎奇,我想要去了解这自杀事件的背后到底发生了些什么?我断断续续花了两个下午时间把这本小说读完了。我一直这样认为,也常常这样告诉身边的朋友,我们应该学会做一个站在黑暗和光明交界处的人,能知晓这个世界的黑暗,亦能愈加懂得珍惜光的温暖。可是翻阅完《房思琪的初恋乐园》这本书后,我的整个人都沉浸在漫无边际的黑暗中,浓浓的黑暗将人一层又一层的包裹,没有光能透进来。
林奕含:“当你在看新闻的时候,如果你看到那些所谓受害者和所谓加害者,那些很细的对白,那些小旅馆还有小公寓的壁纸花纹,那些腥膻的细节,你铁定是看不下去的,可是今天在这个小说里你却看得下去。为什么?因为你在其中得到了一种审美的快感,有一种痛快。”
故事带给我更多的是痛苦的感受,像爬满蛆虫的华裳,被硬生生捏碎的美。这个故事它其实是很简单的,大概两三句话就可以把它讲完。很直观,很直白,很残忍的两三句话就可以把它讲完——就是有一个老师,常年用他老师的职权,在诱奸、强暴性虐待女学生。
就作者而言,她认为这是一个关于女孩子爱上了诱奸犯的故事,它里面是有一个“爱”字的——房思琪是爱老师的,老师也是有爱的。他爱他的演讲,他爱每一个女孩不得不怀着屈辱回到他身边。或许他是爱的吧,他知道,奸污一个崇拜自己的小女生是让她离不开自己的最快途径;他爱在一个女生面前练习对未来下一个女生的甜蜜言密语;他爱在女生最黏他的时候甩开她,像女孩子在雪地里旋转,离心的作用将她们狠狠的摔成血肉模糊的样子,很美。
故事要在丰满一点的话,它是这样的:思琪和恰婷是一对灵魂双胞胎,在十三四岁的时候仰慕上了在补习班教中文的李国华老师,以帮两人补课为由,李国华“诱奸”了面容漂亮的思琪。虽然很害怕,但思琪觉得这悖德的事情里也是有爱的。李国华也用“美”的辞藻告诉思琪:“你喜欢老师,老师喜欢你,我们没有做什么不对的事情。你为什么就不能离开我的脑子呢?你可以责备我走太远,但你可以责备我的爱吗?你能责备你的美吗?”
林奕含:“我们都知道,一个人说出诗的时候,说出情诗的时候,说出情话的时候,他应该是言有所衷的,他是有志的,他是有情的,他应该是思无邪的,所以这整个故事最让我痛苦的是,一个真正相信中文的人,他怎么可以背叛这浩浩汤汤已经超过五千年的语境?他怎么可以背叛这浩浩汤汤已经超过五千年的传统?”
整个故事里最让人悲痛的就在于这儿,无论是思琪还是奕含,她们迷恋这些美的文字,她渴望浪漫的爱情。故事里的人永远不可能知晓,那个所谓“真正相信中文的人”不过是以文字作为她欺骗女生,满足自己变态私欲,且引以为豪的工具罢了。故事和生活里永远都是,当局者迷,旁观者清。更何况你以为清也只是你以为,所谓真相也都是片面的。
故事的最后,思琪和老师保持了多年这样的关系,直到最后疯掉。思琪她注定走向毁灭且不可回头,但并不是像作者所言——毁灭的主要原因是因为她心中充满了柔情,她有欲望,有爱,甚至到最后她心中还有性。在我看来,这些都不是最主要的原因,导致这一悲剧的是整个病态的社会观念。李国华正是抓住了这一点才得以在长达二十多年里一直诱奸女学生而不被人知晓。补习班里的老师每次也都以自己骗了很多女学生为豪,像极了南京大屠杀时期以杀人为乐的丑恶之徒。
病态的现状体现在:饭桌上,思琪对妈妈说:“我们家好像什么都有,就是没有性教育。”妈妈很诧异的看着她,回答:“什么性教育?性教育就是给那些需要性的人?所谓教育不就是这样子的吗?”在这样的故事里父母永远缺席,他们旷课了,还自以为没有开学。病态还在于:当晓奇(另一个被李国华诱奸的学生)站出来控诉李国华时,所有人的态度都是——可怜的师母;你就是个婊子;破坏人家庭的第三者;说吧,你拿了多少钱?所有恶毒的话语都指向了晓奇,没有人去关心事情的背后究竟的发生了什么。李国华依旧欣赏着自己充满“美”的日子。最后她的妻子也会在他的巧言令色下原谅他这“只发生了一次的错误”。
这所有的一切逼得一个女生就算深知她本来可以有另一种未来,却不得不做了以前自己的赝品——既然自己的童年已被人戳破,那么自己也要继续去戳破,这样别人就不能再伤害了自己了,她们不得不这样催眠自己。老师说爱她,如果她也爱老师,那这一切就是爱了。
故事里的人不光辜负了文学,还辜负了爱。而造成这一悲剧的原因除了李国华,还有成千上万人将那些女生一步一步地推上绝路。到最后,她们只能活在那些巧言令色的语言里,告诉自己这是爱。并不是她们自甘堕落,这是她们唯一能去抓住的救命稻草了,这样让她们能得以安慰,至少欺骗里她们会感觉自己还没有被抛弃。而一旦自我欺骗难以容纳她们的伤害时,癫狂和自我就在这个时候悄悄靠近。无所求了,故事里的人疯了,故事外的人自杀了。
林奕含:“这绝对不是一本愤怒的书,一本控诉的书。我要做的不是报道文学,我无意也无力去改变社会的现状。我觉得我的书写是非常堕落的书写,它绝对不是像波特莱厄的恶之花,变得很低很低。然后从尘埃中开出花来,绝对不是那样。在奥斯维辛之后,诗是野蛮的。我在写这个小说的时候会有一点看不去自己,那些从集中营出来,幸存的人,他们在书写的时候,常常有愿望,希望人类历史上不在发生这样的事情。可是在书写的时候,我很确定,不要说这个世界,台湾,这样的的事情仍然会继续发生。现在、此刻,它也在继续发生。所以我写的时候会有一点恨自己,有一种屈辱感。然后我觉得我的书写是屈辱的书写。”
在小说的最后的时候,伊维(思琪和恰婷的忘年交,也是一个悲剧性的女性角色,常年被家暴。怀孕期间被醉酒的丈夫打到流产差点流产。唯一欣慰的是,伊维离婚后跟人很好的毛毛先生在一起了)对恰婷说来很长一段话。其中一句是这样的——恰婷,你是幸存者,你是双胞胎里活下来的那一个……你可以写一本生气的书,你想想,能看到你的书的人是多么的幸运。他们可以不用接触,就可以看到世界的背面。”有时候,我无比的希望那些可爱的人儿不要去接触那些黑暗的背面,可是在这个世界上,美与丑、善与恶都是永远不能磨灭的东西!
那些幸存下来的人过着怎样荒芜的生活,我根本无法去想象,悲痛占据了我大部分的情绪。没有花言巧语的包裹,在活生生的平凡的生活里,我曾不止一次的听人说起别村的老头用几颗糖将小孩哄骗到家里实施猥亵的事情。最震惊且不可思议的是,一个父亲既然能对自己的女儿下得去手。那个女孩后来的生活过得怎样,我不曾听闻了,估计依旧一个人背负着这些独自生活着。我所见到的时候生活只给了她堕落这一条路可供选择。我很不解,所有听闻的故事里只有一个人被判了三年刑——是同村的一个人,妻子去世得早,儿女都长大后才再婚。看起来很憨厚老实的人,却被妻子发现他猥亵了自己只有五岁大的女儿。几年前听闻这个事情得时候,我的内心一阵寒颤——我们永远都猜不透一个人会在哪一刻突然开始变恶。
恶魔在耳畔低语,欲望战胜了理智。人和动物最大的区别难道不是因为人可以去控制自己的行为,或者说是欲望么?码这些字,断断续续的花了好几天,人们对“美女作家自杀”的热潮也已经淡了下去。在我还没有完成这篇文章的时候,网上又出现了“香港女子被奸杀”诸如此类的字眼,不得不说关于性暴力的犯罪成本真的是太低了。
我深知自己无力去改变这些现状,但我仍要把这些丑恶的东西写下来。尽管它们带给不了人任何美感,尽管它们让人怀疑世界、让人作呕。我也知道,有光的地方就有黑暗,可是看到那些在黑暗里肆无忌惮滋生着的恶,我做不到无动于衷。我们总不能因为知道恶是不可消除的而什么都不去做,让那些女孩独自承受着堕落、疯癫和死亡。这愤怒的、痛心的、无力的书写背后,我想知道究竟要怎样做,才能在每一次沸沸扬扬的讨论后能有哪怕一丁点的改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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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后想更一点关于性教育的碎碎念,据不完全统计,女童和男童在幼年期被性侵的比例大概都在8%左右,女童比例会略大于男童。在知乎搜索性侵关键词,你就会发现,这所谓8%的数据有多么恐怖。
大多数小孩子对性根本就没有概念,也就是在受伤害的同时根本不知道这是怎么一回事,时隔多年,突然间恍然大悟的时候才会意识到自己收到了伤害。同时大多数案件都是熟人作案,善与恶都是一念之间的事情。
网上也有好多关于如何教导孩子性相关的文章,在此也就不多赘述了。只希望今后大家如果有了自己的小孩,记得告诉他们保护好自己,也记得告诉他们不要去伤害别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