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和尚茫然地看着眼前的一切,他不清楚那位神通广大的大人为何要将自己带来此地。
他呆呆地看着,痴痴地站着,如同一根木桩淹没在人群中,没有激起半点浪花。
老张捏着雪白还冒着热气的包子,顾不得烫,先尝一口,不停地哈气,希望能够快速吃到肚中,安抚一下自己那早已饿的不行的五脏庙。
一不小心,可能是太烫了手没拿好,或者是手和嘴没有衔接好,一口咬空了,总之他就眼睁睁地看着包子掉到了地上,还调皮地蹦了几下,瞬间变成了“黑小子”。老张叹了口气,还是吃力地弯下腰准备捡起来,擦擦就能吃了,不干不净,吃了没病,老祖宗的教诲可不能忘啊!再说了,这里面,可有肉啊!
在老张快要捡到包子的时候,一只狗冲了出来,叼走了老张的包子,老张一看这阵势,那哪能行,强撑着用一条腿跳起来扑住了狗,只是肉包子已经进了狗嘴了,哪还能回来呢?
老张勉力不让狗跑掉,那狗凶性大发,转身一口咬住了老张的左胳膊,尖利的牙齿印入老张的臂膀,老张惨呼一声,忙不迭用破瓷碗打着狗头,打的狗头上到处是血,那狗也吃不住痛,便松开了。狗主人许是长久不见自己的狗便寻了过来,看见捂着胳膊的老张和头上血肉模糊的狗,连忙跑到狗旁边叫道:“小白,小白,你怎么了?”又转头对老张吼道:“你这个臭乞丐,伤了我的宝贝,你拿什么赔?”面目狰狞,张牙舞爪,老张苦笑一声:“您的狗先咬的我,我没办法才反击的。”
“那是你的荣幸。”狗主人哼了一声。
“您看,您的狗现在将我咬伤了……”“你将我的狗打伤了,你要赔偿的。别想跑。”
“可是您的狗也将我咬伤了……”“你的贱命比不上他的一根汗毛,他天天吃的什么?你吃的什么?你是怎么敢跟我的狗比的?”狗主人盯着自己的狗,眼皮子都没抬起来看老张。
小和尚看着这一幕就在自己眼前发生,他想迈步上前,可他的腿仿佛灌了铅似的,根本迈不动,想张嘴,却只有一阵苦涩,说不出话来,自己只能彻彻底底地沦为看客。
老张准备吃下这个闷亏,算自己倒霉就是了,准备离开了,“你还想跑?赔钱。”尖利的声音响起来了。
“有病。”老张嘴里嘟囔着,他并不准备停下来揉了揉自己手臂,就准备离去。
可这时两个身穿制服的捕快出现了,二话不说就将老张放倒了,老张啃了一嘴泥,那只破破烂烂的碗也彻底碎裂开来,本就邋遢的他更显狼狈。
“大人,小人只是个穷乞丐,也赔偿不了您什么啊?”老张求饶。
“你打了我的狗的头,我也打你的头,公平公正。”那声音阴阳怪气,“你占大便宜了。”
老张的头被摁在地上,一下又一下,一下又一下,前方,正是那条狗,那条狗温顺地舔着自己主子的手,十分乖巧,全然不见面对老张时的那种凶悍劲。
老张头上变得更加乱糟糟的,眼中也逐渐失去了神采,越发得灰白,那狗主人哈哈大笑,准备带着自己的爱狗扬长而去,老张突然冲了上去,咬住了狗的一条腿。老张这一举动,吓坏了周边一群人,刚才老张被摁在地上磕头时,旁人眼里多是讥笑和看热闹的心态,可这会,却变成了恐惧,狗主人及其护卫死命地拽着老张,他也不管不顾,就咬着那只狗腿,那狗痛得惨叫无比,却也无可奈何。
瞎子说世界是空洞的,聋子觉得世界是无声的,疯子骂着世界是有病的,骗子看什么都是谎言,勾心斗角的人想什么都是鬼蜮伎俩,明明我们自己看错了这个世界,却非要说他欺骗了我们。
人心凉薄,何至于斯!
“你,看明白了吗?”白司马悄然出现在惠能身旁。
惠能早已被眼前的一幕惊住了,他很想一开始就上前帮助那位乞丐,可是到底该怎么帮?又该如何帮?何况,他真能帮得了吗?
“这,就是众生平等?”白司马的声音不无讥诮。
惠能痛苦地闭上了眼睛,佛法,真的有用吗?
佛经,真得能救世人吗?
苦海无边,回头是岸,可惠能的眼里,自己就像是那个即将要溺死在苦海里的行人。
莫非真要对百姓也使出佛祖降魔手段?可他们是人,是普普通通的人,可在面对那个乞丐时,他们的所作所为呢?
惠能突然感到很累,他听见自己的胸腔好像有什么东西碎了,师傅让他遍历人情冷暖,方可普渡众生,可这众生,当真值得渡吗?
又当真,渡得了吗?
白司马见小和尚失魂落魄的样子,不由得微微叹了一口气,从小和尚涣散的眼神多半可以看出,他的道心,碎了。
难道自己真的错了?
惠能觉得现在的自己,沉积在一团漆黑的死水中,没有声音,没有光明,什么都没有,就那么在虚空中漂浮,连自己的身体都感觉不到,就那么静静呆着。
他双眼无神地看着面前的乞丐,满脸凶恶地咬着那只狗的左前腿,狗痛得嗷嗷直叫,完全没有了之前的嚣张气焰,而那狗主人,和那两个衙役也没了之前的那股蛮横劲,想要上前推开老张,又怕老张发疯咬自己,对那老实巴交的乞丐,他们无所谓,可对着这敢于胡乱咬人的疯子,可没人愿意上前。
周围因害怕而散开的人群,在远处再次围观,仿佛观看一场大戏一般,个个津津有味,即便有那么几个想要上前将其拉开的年轻人跃跃欲试,可看着周围无人上前,轻轻捏起的拳头又悄悄松开了。
佛当悲悯心,佛当慈悲心。
那,人心呢?
小和尚的身影突然动了起来,本已失望至极的白司马再次饶有兴趣地抬起了头,他费劲全身力气,艰难地迈动着自己的双腿,身影蹒跚,白司马看着自己设下的小禁制被一个全无修为的小和尚给破了,嘴角扬起一丝弧度,有趣,越来越有趣了。
小和尚身上的贴身衣物被汗水湿透,他自己脸上大汗淋漓,本就虚弱的身体更是摇摇晃晃,太阳的光远远算不得烈,可他的嘴唇还是失去水分般干皱苍白,他的眼神却是坚定无比。
他慢慢挪着自己沉重的步伐,终于到了那一人一犬之前,可那人毫不在意他的到来,只有那狗“汪汪”了两声,满眼乞怜地望着他。
“畜生。”惠能虚弱地说出了这两个字。
远处的狗主人,听到这话刚想发脾气骂人,可他感到一道寒光刺得自己脖子有刺痛感,他看向寒光的来源处后,立刻噤声,不再言语,后背早已起了一层寒芒。
他颤颤地蹲下来,轻轻握住了老张的手,轻轻地趴在老张耳边说了什么,老张听罢愣了愣,嘴上的力道就轻了,那狗也就趁机挣脱,一瘸一拐地逃到了自己主人跟前,可它主人看着它乱糟糟的毛发和淌着血的左前腿,满脸嫌弃地哼了一声,就这么大喇喇地走了,狗委屈地想要上前讨好主人,却发现迎向自己的不是主人那双温暖的手,而是那双尖利的皮靴,“啪”的一声,一道弧线出现在看热闹的人眼前,本就一瘸一拐的白色小狗再次跌落在老张身前,他看了看呜咽的白色小狗,哆哆嗦嗦地伸出了自己的手,众人以为他要再次咬那狗时,他却轻轻地抚摸着那条狗。
众人眼里的失望之情,难以言表。
大日高悬,清风不燥,大街上再次哄哄闹闹。
而在街中心,一个老乞丐,抱着一条狗,跪在地上,满脸是泪。
旁边一个小和尚,盘膝在地,满脸苍白,却面容平静。
世事艰难不怕,人心泥泞不怕,可不能因为世道烂成了一堆污泥,我们就得跟着往下撒尿。
暗室无灯,我当自明。
哪怕于事无补。
“你是不是得请我喝顿好酒啊!”青莲剑仙死皮赖脸地说道。
“滚。”白司马笑骂道,而后哈哈大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