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太懂得西湖,不仅仅是因为我只见过她一次。嘎玛丹增也不懂得西湖,他的眼里只有“不遇”,就像看不见姑娘的美,只知道她的鞋子是商场里的最新款。这是一件很有意思的事情。如果抒情的背景变成了南湖北湖东湖,格调一定是另外一幅样子。没有了格调,这对于某些写作来说简直是要了命的事。即便要命,也要在西湖边上,这真是一件很有格调的事。
如果要忧伤,我希望是在西湖边上。从这一点来说,我对那篇等椅子的文章不能同意得更多。这也说明,我也快有格调了。西湖的边上就是一条著名的小吃街,明亮亮的灯火,灯光里交织错杂的人影,喧腾的烟火气里的灯影人影,没有一样不是浸在红尘里的。可能是烟火气太浓,并不容易飘移消散,隔街的西湖就是另一个世界了。时近黄昏,那些花啊树啊,都在淡淡的恬静的阴影里,我想,它们白天都是明艳的吧,可我喜欢它们这时候的隐约。还有那些在现世的安稳里走来走去的人们,我喜爱他们的从容。可当我坐在湖边的石凳上,看着打着皱的湖面时,我又开始发愁。那时候,我并不知道“縠纹”这个词,而现在,我要用很多我不知道的词写一写我曾经看到或者完全臆造出来的西湖,这倒确实是让人发愁的。然而,事实是,不仅今我不知道,就是旧我也不知道,那时我到底愁什么。因为西湖是个有格调的地方,我去了那里,就应该发发愁,如果不发愁,也要期待在某条长凳上与哀愁相遇。
从某个角度来说,我是个更蹩脚的作者。我会在后面的练习中用各种风景各种传说各种一厢情愿的想象去涂抹她。用严整的句式,风雅的词语,颇有深意的典故,去给她戴上簇新的帽子,梳起别致的发式。甭管乐不乐意,她得描眉画眼,涂脂抹粉,做个衣饰辉煌环佩丁当的美人儿。这是另一个西湖,属于我的那个,淡淡地立在过去的某个傍晚。
如果知道今后的某一天,要赋一赋眼前的西湖,我一定要在湖边上坐得足够久,就为真正地看清楚她,谁也不等。
所有的那些来来往往的过客,以及各种各样的故事,和她又有什么相干呢?她只在自己的梦里。所有的诗词歌赋传说,不能再增添她的风致,那些要加上去的情致只是那些写作者的,他们尽可以带着自己的等待去,再带着自己的想象离开。我喜欢她自然的样子。那天的暮色下,她的模样不比家门口的南湖更加标致,只是更加安静和从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