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回忆起我的老家。
我们是在深夜到达的。当车子在麦浪里奔跑,我还是第一次看到这么广阔的小麦地,平时,在公园见到的剪的工整的草地,也不过如此嘛。再爬上凹凸不平的小山坡,看到那座结实的土砖房静静沉睡,我们就到了。
正门是关着的,要从后院绕进。后院养着鸡鸭,羽毛散了一地,地上没有铺砖,坑坑洼洼的,潮湿的泥土黏在地上的小坑里。
进门,里面黑乎乎的,门槛很高,抬腿跨进去。爸打开灯,就是吊在屋顶上一个灯泡,这间屋子在晚上唯一的光源。我们并没有发出什么声音,但是一两分钟后,听到里面有响动,奶奶穿着绒鞋出来了,那种鞋面上全是毛,鞋底又厚又硬,在地上发出很大的响声,普遍是黑色和红色的。奶奶很高,但也瘦的厉害,她有很漂亮的眼睛,双眼皮,大大的,但已经向内凹陷了,周围有一层淡淡的眼圈。她的脸上,手上,骨头很分明的凸出来。
她用我听不懂的家乡话与爸聊了几句,过一会,很高兴的抓住我的手,我任由她抓着,被她牵到沙发坐着。她的手好冰,抓着有些用力,粗糙的皮硌的我有点疼。
奶奶指指桌上的红色托盘,里面分格装了瓜子,花生,还有糖,用很不熟练的普通话叫我:吃啊,我有些不自在,因为我与她相处的时日实在太少,不习惯与她亲热,但还是听话的拿了一颗糖。她露出笑容,枯瘦的大手拍拍我的小手,站起来,又拖着绒鞋进去了。我拨开糖纸,里面的糖有点化了,粘在糖纸上,于是我小心地用牙齿把它刮下来。
奶奶有三个孩子,我的姑姑、爸爸和叔叔。姑姑叔叔早已经来了,这时我们只能睡后院的一个小屋,爸爸将灯关了,又把木门小心地关了,但还是在门轴上发出嘎吱嘎吱的声音。爸爸拿着行李走向后院的住处。
不知道为什么, 我停了下来,也许是想感觉一下周围的寂静吧,这是城里不会有的,到了睡觉的时刻,整个村都会安静下来,所有静物、动物好像都定在那一时刻,等待着太阳环绕地球一整圈后,再一次,照亮东方大地。那一刻,那一刻所有生灵都会活起来,而我已经迫不及待了。
我躺在床上,已经过十二点,我却毫无倦意。眼睛睁得大大的,盯着头顶的帐子发呆。也许是激动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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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忆起这件事,因为我记不得事多少年前发生的,有可能是5岁,也有可能是8岁,实在无法定夺。老师给我们布置一篇随笔,不知怎么,我想起这件事情,也想起那时的时光,多么欢快无忧呀。我因此写下了第一篇《初到》,老师给我的评语是“很温馨的画面”,我总觉得怪怪的,难道祖孙有些亲热就是温馨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