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经在厦门度过数百个早晨,竟从来没有认真和它照面。
细想起来虽不免诧异,倒也在情理之中。我们每天都在鞭策自己,记住这个,记住那个,然而最容易忘却的总是身边本该最为熟悉的,大概厦门的早晨也在此列。
立春过后,寒气依旧逼人,难怪古话说“打春别欢喜,还有四十冷天气。”
这样的温度,要让人在暖床中主动走向凉冰冰的地板,是件需要勇气的事情。也正源于“多赖床10分钟,一会儿上班快一点就好”的心理,让很多人在“闭眼”和“赶路”间省略许多生活的细节。
很幸运,睡眼朦胧间,窗外闯进了一缕阳光,不偏不倚落在眉宇上。我伸了伸懒腰,便索性起床。帘子被拉开后,阳光像极了精灵,活蹦乱跳的挤了进来,好如一年前在广州等地铁时人群涌动,争相恐后的模样,不同在于前者让人欣喜,后者让我选择逃离,于是乎才来了厦门。
“厦门的早晨如何呢?”
很突兀的发问,得到很突兀的答案:我似乎还没有认真琢磨过!
悠长的车道,零星散落过往的路人,一个个裹得严严实实,慢悠悠地走在林荫道内,走走停停,停停走走,时不时随意地挥动手臂,道路不宽,但前后无人,足够他们率性地摆布。大多时候路人各自走各的,狭路相逢时,便直觉避让一旁,面带微笑,遇到年龄相仿者,则不免寒暄上几句,直到消失在分叉的拐角处。
每隔几百米,就会有一处早龙的小摊,摊位不大,小推车,大阳伞,一中年妇女,或老大叔,车里有序地垒着各种糯米团、萝卜糕、紫菜卷、肉菜包以及豆浆牛奶一类的早点,稍晚有些时候,上班族群涌而来,七手八脚,车内很快乱成一团,换在往常,我也会是其中之一。而今天时间充裕,自然更想喝上一碗稠白粥。
快到粥店门口时瞥见一条小巷,人却很多,原来是一片早市。地儿不大,就一条窄窄的巷子,巷子两边摆满各式各样的小摊,显得更加狭隘,两人对面走来也得避让着过,场面却比超市和谐百倍。各种红紫的蒜头、黄色的带土的生姜、绿色而圆鼓鼓的橄榄,白色的百合横七竖八,自在悠闲地躺着,无意等待采购的小贩。
“老板娘,生姜怎么卖?长这样,辣不辣的?”
“谁稀罕你带我回去,别挡住我的阳光”(生姜暗答)
大有点第欧根尼的味道,大抵也是曲江九龄先生屈身荆州时的心情。不管是“欣欣此生意,自尔为佳节”,还是“岂伊地气暖,自有岁寒心”都远比狱中苦闷咏蝉的才子骆宾王达观得多,如果荆州长史张九龄遇见锒铛狱客骆宾王,大抵会留给他一句劝勉的话:无人信高洁,自有天地知!
听完生姜的暗语,恰好就走完了这条早市。回过头,厦门的早市依旧,人来人往,却不拥挤,也没有人因为我的进入和离开而变化,如果有,也可以折射中国底层的那种朴素:新人路过,眼里热切的渴望化作激烈的叫卖。看到别人“转战”他店,吆喝声也“势利”地微弱下来,然而这样的“势利”是短暂的,店主们很快转头扒起盆子里的早饭。
不知不觉,已经来到粥店,用不了三分钟,一大碗冒着热气的稠白粥和几样家常小菜端了上来,萝卜干炒蛋是我最爱的一道小菜。
小时候家里条件不好,兄弟姐妹又多,基本是人手一小盆白粥或番薯粥,倒上少许酱油,咕噜下肚,背上小布袋就上学去。等到中午回来时已经精疲力尽,甩下书包就往厨房冲,往往这时,母亲早准备好午饭,大多时候就是萝卜炒蛋,青菜和米饭都是自家种的,自然管够,兄弟姐妹多,而彼时又多还年少,免不了抢夺吵闹一番,念高年级的二哥总会当和事佬,吵得不可开交时,把自己那份分给我们也是常有的。一晃已经是十几年前的事了。
而今,一家子团聚的时间越来越少,随着年龄的增长,阅历的不同,我们的话题也慢慢压缩,几近沉默了。
不知为何,今早厦门的粥似乎淡了点,大抵和很多出门在外的游子一样,我也想念家里的早饭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