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阳沉入荒野,一片静寂。
林间的夜鸦飞起,遮天蔽日,飞入山的阴影里。
晚霞漫天,和血红的落日沉浸在一起,色彩醇厚,像是一坛老酒。
一弯白月在柳上升起,透着惨白的光。
这或许是他在梦里最后看到的景象。
醒来时,他浑身赤裸,躺在血泊里,下体血流如注,在两腿之间汇聚,像是一堆恼人的猪血。
他的女朋友手里拿着一把水果刀,一脸惊恐。
痛感袭来,他感到剔骨般的疼,力量好像正在一点点从他身体里抽出。
“你做了什么?”他问她。
她说,“对不起。”
他双眼涣散,昏厥,眼里最后一丝光亮是那个女人眼角的泪和他手里的刀。
真是一个可怕的女人。
我最近正在写一篇女性瘾者的故事,却苦苦没有头绪。
看到这条消息时,我也是吃了一惊,下体跟着哆嗦。
那个女人被关进了精神病院,接受治疗。
因为她杀了人,不进精神病院,那基本上就是死路一条。
后来,我去找她的时候,才发觉,她原来和死了也什么区别。
那时,她坐在廊下,穿着有编码白色的病服,正一个人愣愣的看着庭前的雨。
雨成珠落下,她的眼泪也跟着流个不停。
她的两只手不规则在空气中画着圆圈,嘴里念念有词,却听不清在说些什么。
在这里,在每一个精神病人面前,她必须融入他们,才能逃过警察的眼睛。
因为她怕死,一旦被发现她在装病,她就得吃一颗子弹。
我去看她的时候,她朝我看了过来,并拒绝见我,她或许以为我是某一个当权的机构的鹰犬,正在探查她,所以心有警惕。
可是一月以后,她还是选择了见我。
那时的她已经从病服换成了囚服,我们说话的时候,隔着玻璃。
她的头发散乱,眼神里充满了折磨,看到了我,嘴角挤出一丝笑容,然后说,“你好哇,马晓白。”
我点了点头,没有说话。
“这里为什么这么吵,火车声,鸟叫,野狗的嘶叫,快把我烦死了,你带我出去好不好?马晓白。”
我看了看四周,这间屋子里,除了我和她,和一面玻璃,一无所有。
我对她说,“那是你心不静。”
她的左右食指交错,偶尔来回碰撞,“他们每天喂我吃药,我一天吃三十七片!这还算少的,我临床的那个人一天吃九十三片呢。”
“你为什么要杀他?”我问她。
她抬起头看着我,眼神迷蒙,“我没想杀他,我只是想趁他睡觉的时候,帮他做个手术,我是个学临床的大学生,医术可高着呢。”
“什么手术?”
她听完苦笑,“我和他在一起两年多了,他的那个啥每次都让我很不舒服,所以我就想着给他做一个环切手术,这样我以后就能舒服一些。”
“那个啥是啥?”
她说,“就是那个啥么,你知道的,别玩我了,我不好意思开口。”
“你接着说。”
她说,“本来手术挺成功的,我之前还割过狗的睾丸,给一只猫做过结扎手术,熟练的很,那次我在他的饭里放了麻药,本来手术挺成功的,没想到他做梦了,然后翻了个身,我当时吓了一条,手抖了一下,就把他的那个啥给割下来了。”
“你为什么杀他?”我又重复了一句。
她声音变得急促,“你要相信我,我当时真没想杀他,那时他看我手里拿着刀,又昏过去了,我这个人有强迫症的,你知道,我本来想打急救电话的,但是看着他的那啥在我脚边血淋淋的放着,我就想着给他接上,没准儿还能用,你要知道,我之前给一只年迈的山羊接过短腿,流程熟练的很,我很有信心的。”
“后来呢?”我问她。
“手术做到一半的时候,他醒过来了,当时我刚缝了一半,他突然从床上站了起来,然后我就看见他的那玩意儿在风中左右摇摆。”
“你当时笑了对不对?”
她轻笑了一下,“对的,我当时看到这个场景,我就忍不住笑了,不过我真的不是笑他,我是突然想起来我当时给那只年迈的山羊接腿时,我舍友跟我说的一个笑话。那是腿刚接了一半,我听到了那个笑话就笑出声了。”
“那时一个什么样的笑话?”我说。
“现在想想,那确实是一个笑话!”她叹了口气,“他当时站起来,看见我笑,一脸惊恐,就想跑,我不让他走,他又想夺我的刀杀我!我当时给他说,‘我做这一切还不是为了我们的将来么?我都跟你说对不起了,你为什么还要生我的气,甚至还想杀我呢?’他听完我的话,然后就哭了,我是见不得男生在我身边哭的,一哭我就方寸大乱,六神无主,然后我就夺过了他手里的刀……”她又叹了口气,“接下来的事儿,你都知道了。我确实该死!我对不起他。”
她的食指还在左右晃动,偶尔相互碰撞,哀怜的脸上透着莫名的笑意。
那一面之后,我再没有见过她,她没有吃子弹,而是又从囚服换成了病服,住进了精神病院,不同的是,她一个人住一间。
当权者看过我和她见面的录像带后,认定她还确实是有精神病。
而那间屋子除了一扇砌了砖的窗户外,一无所有。
后来,她给我寄了一张明信片,上面画着一间没有窗户的屋子,下面有一行小字:谢谢你,让我避免死亡,我是一只年迈的山羊,还想在这世上流浪!
再后来,就没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