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气已凉，朔风一遍遍地用那带着倒刺的舌头舔舐着城墙，等候着城门的打开。城门还未开之际，城内就已经聚集了不少人。
赶早出城的多是商贩和急脚，一个去买卖货物，一个去传卖消息，都是耽误不得的行当。商贩们自然好认，但凡驾着车、挑着担子的都是，至于剩下的，就是带着干粮的急脚。但今天这群人里几乎全是背着干粮口袋的。
觅人茶馆。
觅人茶馆在以前还不叫这个名字，就是一个普通的茶馆，自从换了掌柜后，生意兴隆，不少老茶壶都爱在这消遣，凡是有人找不到了，来这准能找到，于是「觅人」这个称呼渐渐传了开来。
“今天是怎么了，天上信鸽都飞得乱套了。”
“我听说，就在昨天，关河大侠死了，好像还是被人一刀给杀了的。”
“关河快刀韩树？”
“对。”
“这人在江湖上算是有一号了，就凭“快刀”两字，多少好汉奈他不得，怎么就让人给杀了。”
“谁说不是呢。”
“欸，江湖事谁也说不清，喝茶吧。”
“喝茶。”
毕竟是死了人，官府得来一趟，哪怕是江湖中人，也得走走程序。
“心脏中刀？”柴捕头问仵作。
“是。”
“还有什么发现？”柴捕头问。
“从伤口看，杀人者的武器很怪。”
“这怎么说？”
“您来看，这伤口只有窄窄的一个口子，绝不是刀剑能造成的创伤。”
“那会不会是弩矢造成的？”
“这也正是在下想说的，伤口虽有些像弩矢造成的，但不是。如果是弩矢，伤口绝对不会这么浅，人在没有穿甲具的情况下，弩矢完全可以穿透人的身体，而不会像这样留下一个两到三寸深的伤口，况且这个伤口的宽度随着深入身体慢慢变窄。”仵作道。
“那有没有可能是一种窄刃的匕首或是短剑，没有过于长的剑身？”柴捕头又问。
仵作摇摇头，说道:“您再看这伤的外口，匕首或是短剑必是一面或是双面开刃，伤口一端要么两端定是呈梭形，也就是中间宽两端尖，可这伤口略呈矩形，说明这武器两锋是钝的，或者就是说这件武器没有锋，像……像是个扁平的锥子。”
“这……先把尸体收起来吧！”柴捕头也没了主意，按照平时无法处理的情况吩咐下去。
两旁衙役把尸体卷进草席抬走。
转眼天已显晦色，灯火将点。
柴家。
“今天怎么回来这么晚？”柴夫人问，边问边把盖住的饭菜摆出来。
“今天有个命案，那人死得挺奇怪的，一直结不了案。”柴捕头已经在往嘴里胡乱的塞饭菜了。
“原来是这样。”
“你呢？怎么不吃？”
“见你也不回来，我和孩子就先和爹娘一起吃了。”
“爹娘呢？”
“老早就回屋歇息了。”
“孩子呢？”
“吃完饭就又跑出去玩了。”柴夫人拉出针线筐，埋头忙起手中的活儿。
“这小子衣服又坏了?”柴捕头放下手里的碗筷。
“嗯，孩子大了，多少有点费布料。”柴夫人露出幸福的笑容。
柴夫人修剪着磨损的衣服，针线在布料上起伏。
咣当一声，外门被粗暴地推开。
“娘，爹爹回来了吗？”一声稚嫩的声音。
“小兔崽子，终于野回来了。”柴捕头道。
柴夫人听到孩子的声音赶忙收拾针线，“快，帮我收一下那个，上次这小子就没看见，被针扎着了。”
“没事，被扎着一次他也该长教训了。”柴捕头嘴里虽然这么说着，但还是把针线收了收。
柴家小子进了屋，衣服的前胸处撕了不小的口子。
“怎么回事？和人打架了？”柴夫人看到孩子的样子就往坏里想。
“没有，我和他们比爬树来着，结果一着急就……。”柴家小子解释道。
“你个臭小子，尽会给你娘找事。”说着，柴捕头拎起来就要收拾。
“行了，老柴，别闹了，我还不知道你，嘴上说得硬，手上可不使劲儿，小心点，剪刀还在那呢。”柴夫人道。
“好好，安全第一，安全第一。”柴捕头对着夫人憨笑，又转过头，“臭小子，就会让你娘替你操心。”
柴捕头攥住剪刀递给夫人，柴夫人放在身边，生怕这些尖锐的东西再伤害到孩子。
“等等……”，柴捕头一个激灵。
“夫人，把剪刀给我，快。”柴捕头显得有些着急，伸出的手显得迫不及待。
“怎么了？”柴夫人有点被柴捕头吓到，缓缓地把剪刀递了过去。
柴捕头一只手握住剪刀前端，脸上露出一抹笑，“破案了。”
翌日。
柴捕头找来仵作，又找来一把剪刀，让仵作对比前一日分析出的造成伤口的神秘武器信息。
“柴捕，你可真是神了，伤口吻合，看来，当初那个伤口就是剪刀造成的。”仵作道。
“还能再多看出些什么吗？”柴捕头问。
“杀人的这个人应该是极其熟悉剪刀的人，要不然不可能用这么浅的伤口达到致命的目的。”仵作答道。
柴捕头点了点头，“确实，一般人要是想杀人也绝不会选择剪刀，总该选些更具杀伤性的武器。”
“接下来怎么办？柴捕？”众衙役看向柴捕头。
“能一刀毙命快刀韩树，不是一般人，这样，先去查所有裁缝铺，尤其是男的，更要多加留意。”柴捕头下了命令。
“是。”众衙役应到。
衙役们纷纷散去，只留下一个，这人见众人都走了，便凑到柴捕头身边。
“你怎么不去？六子？”柴捕头道。
“柴捕或许不知道，据我调查那韩树早早便孤独一人，没什么亲朋，如今死了，就算咱们查出来谁杀的他，可也没人，没人……。”六子支支吾吾，后面的话没说清楚。
“你是想说，没人给酬金是吗？”柴捕头听出六子想说的。
“是，在下……就是这么个意思，兄弟们辛辛苦苦出去查个死人，可到时候就一个结果，什么都捞不到，索性不查，还图个清闲。”六子把心里所想都倒了出来。
“放心吧，六子，查出结果必然有人会给酬金的，放手去查。”柴捕头朝六子摆摆手。
六子无奈，慢腾腾地走出县衙。
觅人茶馆。
柴捕头喝着碗茶，听着茶馆里的人说着天南地北的事。
众衙役来到茶馆，一人从桌上拿起一个茶碗来，这是老规矩，众衙役每次查完柴捕头会在这里请喝茶。
见众人歇得差不多了，柴捕头这才开口，“都怎么样？”
众人都摇头。
“仔细说说，二龙，从你先来。”柴捕头指了指前面的一个年轻衙役。
“柴捕，我和团远查的是城北，查了几个裁缝铺的掌柜和伙计，韩树死的那个晚上他们确实分不开身，我们几经核实，都没有纰漏。”二龙说道。
“正子，说你们那儿。”柴捕头又指了二龙旁边的一个衙役。
“柴捕，我和严岩查得是城西，也没什么问题。”郑正道。
“耳朵，你呢？”柴捕头直接点名。
“我自己查的城南，那里就一家，伙计最近回乡下了，应该有一段时间了，有嫌疑，但是嫌疑不大，至于掌柜，没有问题。”耳朵道。
“六子呢？怎么没回来？”柴捕头问。
“哦，六子查的城东，也只有一家，叫什么拢袖记。”耳朵搭话。
“那等等吧，应该快了。”柴捕头也不着急。
“回来了，回来了。”众人看到东边的一个身影道。
“快快快，来口水，不行了。”六子老远就招呼了起来。
众衙役看到六子这副模样，就知道他是查到了什么。
“慢慢喝，不着急。”柴捕头关心道。
“我还真查到了，”还没说完，六子又端起茶碗，然后放下才又道，“那个铺子叫拢袖记，掌柜的出去进布料，刚好是韩树死的那段时间，据伙计说，他们掌柜的和另一个伙计出去是在韩树死的那天的晌午，直到现在还没有回来。”
“好，走，去看看这个拢袖记。”柴捕头说道。
城东，拢袖记。
拢袖记是个很大的裁缝铺，也是城东唯一的一家，因为城东多富家子弟，生意相当不错，不少裁缝铺也想往城东挤一挤，可奈何就是干不过人家。
众人已经到了这间裁缝铺，出来接待的还是那个伙计。
“各位官爷，我们掌柜的还没回来，要不等掌柜的回来了再过来，我们这铺子……。”小伙计被一群衙役围着，已经开始语无伦次。
“没事没事，我们就是询问一下事情的经过，你就多说说你们掌柜平时都干什么就好。”柴捕头道。
“好，好，我们掌柜的平时就是照看店里，大门不出二门不迈，要是需要进货，必须自己去，有时候会跟一个伙计，另一个伙计就留在这边看铺子……。”小伙计道。
柴捕头感觉问的差不多了，小伙计已经到了想到什么就说什么的地步，这样的查问已经没有了意义。
柴捕头率众衙役准备离开，发现铺子柜台附近放了好几把剪刀。
“这么大堆剪刀堆在这儿是干什么？”柴捕头问。
“官爷有所不知，城东多富家子弟，对于皮革制的服饰需求比较大，可皮革在裁剪的过程中对剪刀损害颇大，因此常需要打磨，堆在这里是等着磨刀匠来收。”伙计答道。
“专门磨刀的人？难道一个裁缝店里连一个会磨刀的都没有？”柴捕头问。
“会磨，当然会，可确实是比不了磨刀匠磨出来的，所有裁缝铺都是这样，一开始觉得磨刀没什么，可一上手就能感觉得出来，不是专业磨出来的剪刀剪裁硬物就手感不佳。”伙计道。
“还有这么一说，这倒是新鲜。”柴捕头道。
“官爷接触我们这行接触的少，自然也就不知道，这老孙不知是怎么回事，说好两天一收刀，可三天了也没收走，所以就只好一直在这儿堆着了。”伙计道。
“老孙是你们这儿的？”
“不是，老孙是管这一片儿的，我们这片儿的钝刀都是让老孙收走，然后磨完再送过来。”伙计道。
“哦，是这么回事。”柴捕头道。
众人往铺子外走。
“官爷慢走，小的还要看店，恕不远送了。”伙计道。
路上。
“柴捕，这掌柜的肯定有问题，进个布料哪里要这么长时间？我看他是心虚跑了。”六子道。
“那我问你，如果你要去杀人，你会带上一个伙计吗？”柴捕头问六子。
“也许是协助他作案呢？”六子又说道。
“既然他可以找人协助，为什么不找一个高手呢？找一个伙计岂不是麻烦，你想想，他可是要杀韩树，快刀韩树。”柴捕头道。
六子默不作声了。
郑正问柴捕头，“柴捕，那怎么办？线索就这么断了？”
“不急，听说城东的登来居味道不错，反正也来了，中午就都别回去了，我请客，都去尝尝。”柴捕头看了看天，已是正午。
“柴捕，您跟大家说实话，您是不是查到什么了？”六子凑过来问到。
“查到什么了？查什么?吃饭就是吃饭，说什么查案的事。”柴捕断了六子的想法。
说是吃饭，可众衙役哪里有吃饭的闲情逸致？案子丢失线索然后去吃饭？可既然柴捕提出来了，众衙役自然不好扫兴，只得跟着。
表面众衙役虽说没有多说什么，但凭着对柴捕头的了解或多或少都觉得柴捕头有了眉目，想到这低沉情绪减轻不少，众人大摇大摆地前往登来居。
登来居。
登来居在城东算得上是个名店，尤其以肉食最为出名，而且肉食不是一般的肉，多是大型动物的肉，如果你来得是时候，也肯出高价，骆驼、熊瞎子的肉也吃的到。
柴捕头和众衙役已经坐到登来居，刚刚断了线索的低沉情绪完全被香味冲散。
“伙计，最近有什么大物件吗？”柴捕头问。
“官爷，您们可真来着了，我们店刚刚从关外弄回来一头大的，肉宴在这几天已经准备上了，不少客人都预定了，您看您也定个座？”伙计道。
“来四盘小菜，上点主食，两壶酒，酒不用太好的。”柴捕头吩咐道。
“好嘞。”伙计嘴里说着，心里却暗道，“穷鬼，没钱还一上来就问有没有大物件儿。”
“柴捕，我们还以为你真请我们吃肉宴呢？”众衙役都笑呵呵地说。
“你们这帮臭小子，还真以为我能请得起啊？”柴捕头一脸的没好气，“请你们在这儿吃一顿，我那半个月不吃饭了？”
柴捕头点的酒菜上桌，众衙役聚堆坐下。
“现在拢袖记的嫌疑还没有完全消除，大家还是得多盯拢袖记，另外，查查那个磨刀的老孙，有可能从他那里能得到些什么其他消息。还有，如果，我是说如果，这次查案的方向错了，大家想想，还有什么人会把剪刀用得这么手熟呢？”柴捕头边吃边说道。
众人这才发现，这次的案子真的是陷入死地了，就连他们的头儿也觉得需要重新整理思路了。
“对了，韩树那边还需要再查，上一次查到的东西还是太少，这回耳朵你去。”柴捕头又吩咐道。
“是。”耳朵应道。
“行了，我就吃到这儿，你们赶快吃，记得老规矩，查完茶馆见。”说完，柴捕头离座出门。
觅人茶馆。
柴捕头又在茶馆里待了半个下午，茶碗里的茶续了又续。
终于，第一个人出现了，是耳朵。
“柴捕，出事了！”这是耳朵的第一句话。
“别急，慢慢说。”柴捕头道。
“我去查韩树的时候，想着也许在韩树的家里兴许能发现点什么，可是到了那里发现一片狼藉，封条被撕，屋里的东西都被砸得不成样子。”耳朵道。
“然后呢？”
“然后我想，也许是韩树的仇家干的，于是在周围打听，但是没人看见过什么陌生人出现在韩树家附近。”耳朵又说道。
“还有什么吗？”柴捕头问。
“还有这个，”耳朵从怀里掏出来两封信件，“这是在韩树家里找到的，我打听过了，写信的这两个人都是最近江湖出现的后起之秀，一直在挑战江湖上的前辈，而且胜多输少。”
“信还未拆，说明韩树还没有回复，应该不是这两个人。”柴捕头看着信封说道。
“对了，据说这样的信件韩树近些年收到了不少，会不会是……。”耳朵猜想。
“应该也不会，没仇没冤何故置人于死地？”柴捕头道。
“柴捕，那我再去查。”耳朵正欲离去。
“算了，先歇着，看看他们那边怎么样。”柴捕头道。
“是。”耳朵在一旁坐了下来。
没过多少时间，其他衙役也到了茶馆。
“都查得怎么样？”柴捕头问。
“柴捕，拢袖记那边的掌柜和伙计回来了，据他们说是车轴在路上颠断了，靠着当地人的车才勉强回来的，我去当地查过，说的属实。”郑正道。
“柴捕，老孙那边也查了，名字叫孙才，他原本有一个小儿子，可是前些年不知得了什么病死了，这些年就自己一个人生活……。”六子说道。
“走，再去拢袖记。”柴捕头拍桌动身。
拢袖记。
柴捕头在那个运布料的车周围看了许久，其他人也默不作声。
“走吧，没事了。”柴捕头朝其他人招招手。
拢袖记的掌柜跟在柴捕头一众后面，“柴捕头慢走，各位官爷慢走，慢走。”
“掌柜的回吧，不必多送了，店里麻烦事还不少呢。”柴捕头客气的同时感慨，这就是掌柜和伙计接人待客的差距，一个生意人想把生意做到这地步需要的可不单单是精明能干，对人对事在细节上的拿捏不得少。
“年轻人，该学的东西多着呢！”柴捕头心想着，看了一眼柜台里的小伙计。
“快！！！去登来居。”柴捕头突然的一句。
众衙役先是一愣，反应过来后快速跟上。
柴捕头率人赶到登来居却没有进去，只是往里面看了一眼，转身就离开了。
众衙役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跟在柴捕头身后狂奔，说是去登来居，可结果柴捕头连登来居的大门都没有进。
“柴捕？不进去？”六子问道。
“不必了。”柴捕头的眉头紧锁，“快去查拢袖记到登来居这条路上哪家最近磨过刀，不必详细盘查，知道时间便可，查完到这儿集合，去。”
“是。”众衙役还不知道怎么回事，但命令就是命令，纷纷领命而去。
没过多久，众衙役已经回来。
“柴捕，这几天有不少家都磨过刀，我们都一一记下了。”
“今天可否有人家磨刀？”柴捕头问。
“有，今天上午就有人家磨过刀。”
“昨天呢？”
“也有，而且有四五户。现在过去？”
“不，去孙才家里。”柴捕头道。
“孙才家？”众衙役一脸困惑。
一堆房屋面前，没错，就是一堆，孙才的家确实不能用其他词形容，因为实在是太破旧了，柴捕头和众衙役此时就看着这房屋。
房屋门上挂着一把锁，可任谁想都不会觉得这锁有用，因为有撬锁的时间不如在门板上来上一脚，也许进去得会更快些，当然，也完全没有必要，因为也没有谁会觉得这样一个破屋子里会有什么奇珍异宝。
“应该是还没回来吧。”也不知道是谁说了一声。
“那我们就进去等。”柴捕头道。
柴捕头和众衙役进到屋里才发现，这屋里真的不是能待得住的，又黑又冷，炕头没有一丝温热，煤油壶里的油也已用尽。
众人就在片漆黑中默默地等着他们想要等的那个人。
叮铃，叮铃。
屋外有铃声响起，随着脚步声越来越近。
“欸！！！”
屋外传来一声慌张的声音。
屋门打开，“什么人？你是干什么的？”老孙手里拿着个铁器朝屋里喊道。
“衙门的人。”黑暗里传出来一句话。
“衙门？”老孙手里的铁器还是没有放下，但是脚步哆利哆嗦地往里走去，“等等，等等。”
屋子里亮了，虽然只是微微的一点亮光，而发出亮光的正是刚刚众衙役看到的早已经没了油的煤油壶，也不知道老孙是从哪里把油续上的。
老孙看到众衙役，“官爷，各位官爷，不……不知道找小的有什么事？”老孙虽然不认识人，可官服总是认得的。
“老孙，啊不，应该叫老韩，孙才可不是你，我说得对吧？”柴捕头道。
“什……什么老韩？官爷，小的不知道啊？”孙才道。
“听闻关河快刀的刀法一向迅快，可没想到改名字的速度也着实不慢呢，可我就是不明白，这为何连姓都改了呢？”柴捕头道。
“既然话都说到这份儿上了，我承认了，不错，我就是韩树。”老孙笑了笑，原本佝偻瘦小的身躯顿时高大了些许。
事已至此，韩树也不装了。
众衙役对突如其来的真相还没反应过来。
“韩大侠这就承认了？果然是江湖人，做事不拖拉。”柴捕头道。
“说吧，你们怎么看出来的，或者说，是你怎么看出来的？”老孙的手在后颈上摸了两下，一个人皮面具出现在韩树手里。
“看来这才是阁下的真容。”柴捕头道。
众衙役已被这突如其来的发展惊得无法开口，谁会想到死讯被传得已经路人皆知的韩树竟站在他们面前。
“其实很简单，不知道韩大侠知不知道觅人茶馆？”柴捕头道。
“自然知道，可那里却并没有你现在所知道的。”韩树道。
“这倒说的是，不过那里却有关于你的消息和猜测。”柴捕头道。
“哦？”
“你死后，我相信关河大侠被人杀了的消息已经没有几个人不知道了，可想得到更多的消息去哪儿？人多嘴杂的茶馆绝对是不二之选，在茶馆的那帮人口中我得知关河大侠原来没有家室，是孤独一人，还有这几年江湖上的新秀发起的挑战，你从来没有应战过，于是我开始好奇这关河大侠长什么样，可问到最后也没人给出个答案来，我开始问自己，问自己当初胸口中刀的会不会不是韩树？”柴捕头道。
“就凭这些？”韩树问。
“当然不只是这些，还有我手下的兄弟，虽然查了不少无用的信息，可里面偏偏有用得上的。”柴捕头道。
“那你又凭什么去怀疑一个磨刀的人？”韩树又问。
“一开始我还真没有怀疑老孙，甚至都不知道老孙这么个人，我想的重点一直在裁缝铺，在想那个能够纯熟地运用剪刀的人，当然了，现在说得通了，关河大侠，快刀韩树，用剪刀一击毙命，再容易不过。”柴捕头道。
“你倒是挺看得起我的刀法。”韩树道。
“那是自然，可是之后在查裁缝铺的时候无意提到了老孙，到这我才发现老孙身上的疑点竟然是最多的。”柴捕头道。
“老孙哪里让你怀疑的？”韩树问道。
“我从拢袖记的小伙计嘴里得知，磨刀的人是有自己的区域的，城东这片就是老孙的，而且磨刀人会和一些大的店铺有约定，三天或者两天取一次刀，因为这些大店铺对于刀具的磨损很大，每次都有不少刀具需要磨，这对于一个磨刀的人来说可是一笔不小的稳定收入，最起码比起走街串巷喊买卖省力多了。”柴捕头顿了顿。
“当我看到拢袖记的柜台堆着不少待磨的剪刀时，我就想，那其他地方的刀是不是也会因为老孙没来收刀而攒了起来，后来，我带人去了登来居，那里多做肉食，剔筋剁骨少不了，想必对刀的磨损不小，到那里后我看到了不少刀具堆在柜台边，那时候我就觉得我猜对了。”
“厉害，就凭这些便能有这些猜想，发现了我刚刚换到这个身份，对于这人的一些生活细节还不熟悉。然后你是不是就派人去查了这两个店铺之间的人家最近有没有磨过刀?然后自然而然地就查到了我这个冒牌老孙的头上。”韩树道。
“没错，看来韩大侠懂得很，但我倒是有一点不明白，为什么好好的关河大侠不当，偏要当个磨刀的？有名有利不好吗？”柴捕头问道。
“哈哈哈哈，关河大侠真是风光啊，要名有名，要利有利。可惜，这表面的名利何其可笑，都听闻关河大侠无亲无友，可我要说我曾经有过妻儿你信吗？”韩树眼神里露出了一丝悲凉，原本装出来的佝偻也变得真实起来。
柴捕头没有说话，等着韩树继续说下去。
“的确，在江湖上谁的刀快谁是英雄，我的刀是快，可在岁月这利刃上我连一回合都走不过去，仇人杀不了我，可我也保不住我的妻儿，人就像这刀一样，总有一天会钝的，变钝了又拿什么去磨呢？手上的刀太利太快了有时候反而是坏事。”韩树道。
“于是你就杀了孙才，冒充了他，然后将自己的家伪造成仇人寻仇所致。”柴捕头道。
“没错，一次外出让我发现了孙才这个人，我和他身形很像，他又是个磨刀的孤家寡人，我觉得这是我遁隐江湖的好机会，毕竟没有谁会注意一个磨刀的人，至于外貌，我可以变得让所有人都看不出来，而那个死去的我就更不怕了，世上确实没有几个人知道我的长相了。”韩树道。
“可是至少我们知道了，不是吗？”柴捕头道。
“那你知道我为什么在你们面前露出真面目吗？”韩树笑了，笑里藏着诡谲。
这一笑，让众衙役激灵了一下。
“你真认为你能杀掉我们这么多人吗？”柴捕头的手心已出汗，但昏暗的灯光让他的脸上未露出惧色。
众衙役的手全部握在刀柄上，鞘口已闪出寒光。
“你或许不怕死，可你看看你身后的这些年轻人呢？”韩树顿了顿，“当然，你们也许也不怕，可你们总归有家人，而且我要逃你们谁也拦不住……”
“你到底想要什么？”柴捕头道。
“没什么，别害怕，我不是一个嗜杀成性的人，我只是想和你，和你们做一笔交易。”韩树道。
……
后来如何，已经不知。只知道城东的老孙换成了老韩，日日收刀磨刀，而众衙役在登来居肉宴的那天吃到了以往不曾吃到的菜品，那天，登来居的伙计笑得格外谄媚。
刀，终归是会钝的，哪怕它曾经是多么锋利。
江湖哪里那么多鲜衣怒马？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