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丨杨清歌
1.
看《奇葩大会》第二季,里面有一个在国家博物馆做讲解员的男生,河森堡。我很喜欢他。
他在台上吐槽了大多数旅游景点的导游在讲解的时候,非要赋予某件东西某样意义的弊病之后,展示了一段他心目中的,最好的讲解。
一枚骨针,出土于什么地方什么时间,在科研上的研究价值是怎样。然后他从这枚骨针开始,引申出一连串的问题——“人类是什么时候开始穿衣服的”——“人类身上的毛是什么时候退干净的”——“为什么阴虱和头虱的分化能判断出穿衣服的时间”,条理清晰,有理有据,还特别有意思。
这是讲解员与导游的差别。
也许在导游的眼里,开门大吉,做人上人,福从天降,都是人们愿意听到的吉祥话,几块砖石,几颗草,都必须赋予意义它们才更有存在的价值。而在讲解员的眼中,这件东西的意义不是被赋予的,它引申出来的问题,它的存在本身就是意义。
一个有知识的人,他会对自己有要求,便不太会媚俗。
2.
前两天打车,遇到一个顺风车司机。
一起聊天,他说,附近有个公园,再过两三周薰衣草就开花了,很美的,可以跟朋友去玩一玩。
我说,不是说现在的薰衣草公园,都是紫花鼠尾草吗?他说不是的,然后详细跟我描述了紫花鼠尾草与薰衣草的区别,“紫花鼠尾草叶子薄而宽,一般只在顶上开花,偶尔呈蓝色,薰衣草叶子像松针一样,花是一串儿的,是很梦幻的紫色”,我很诧异一个男生这么了解植物,一般能分得清楚柳树和杨树,都是很了不起的存在了,他很谦虚的说,因为我本科学的是植物学,所以了解一点,都好多年了,学的东西都差不多还给了老师。
我想起来前两天看到的一段话:“读书这件事情就像谈恋爱一样,一个谈过恋爱再单身的人,和一个完全没有谈过恋爱的人,肯定是不一样的”。
张无忌不还是都还给了张三丰,可他已不是昨日的张无忌。
3.
小时候,我们家隔壁住着一个张爷爷,已经退休了。我在爷爷奶奶身边长大的时候,周围的老人都是做完农活之后,叼着旱烟袋,唾沫飞扬的评点国家大事。但隔壁家的爷爷让我看到了这个世界上还有另一种老头。
我们搬过去没有多久,张奶奶就去世了,我看到站在门口,看到张爷爷和儿子抱着她放进车里,盖着的布下面露出来一双穿着红色绣花鞋的脚,那是我第一次离死亡那么近。但我并不知道死亡意味着什么。
爸爸交代我,没事多去张爷爷家玩一玩。
他家里飘着好闻的墨汁的味道,“张爷爷你写什么字呢?”
他笑了笑,“我刚才写了一个很好的字,你来照着写一个”。
那个字是“仃”。
“张爷爷,这个字是什么意思啊?”
“这个字啊,是孤苦伶仃的“仃”,爷爷就是这样的人了。”
我装作听不懂,也没敢抬头看他,已经五年级的我不是不知道他在说什么,是真的不知道听懂了之后应该怎么办。
但从那之后,他打太极拳,我嚷嚷着要跟他学太极拳,他写字,我要看他写字,他在大院外面跟别的老头聊天,我要在他面前晃来晃去。我觉得陪着他会好一点。
张爷爷笑着跟我爸爸说:“我和你女儿现在是忘年交。”
后来,我们搬家了,临走之前,张爷爷给我写了一幅字:“清歌小女士:心似平原烈马,易放难收。”
那是第一次有人称我为女士。他是我见过最平和,最酷的老头子,我去问我爸,我老了也想成为张爷爷这样的人,要怎么办呢,爸爸说张爷爷做了一辈子的老师,多读书,读好书,修身养性,就会成为他那样的人。
4.
最近看了好几本耽美小说,有点出不来,日夜迷恋那些偶尔“眼中蓄满风雪”偶尔“目光像冷冽月光”的男人,仿佛回到了18岁。说起性感,一个女人的性感似乎多多少少带着肉欲,但一个男人的性感却总是容易走向欣赏和心疼。一个蓄满风雪的眼神,眼角疲惫的皱纹,深夜醉酒后的委顿,纠结在一起的胡子,鞋尖上沾着的一抹灰尘,都会让人侧目。
但更高级的性感,却是深刻的洞察和丰厚的知识积淀,无论是长久的沉默还是发言时的一击必中。仿佛他就在那里坐着,胸中有清风茂竹,千军万马,宋元明清,氢氦锂硼,让人想掰开揉碎了看看包裹在这些芜杂知识背后的,是怎样的一颗灵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