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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河永寂——Chapter2 重逢

“谢陛下”赵修成沉稳的答道。

“卿镇守塞北五年”。

短短一句，再无后话。让人摸不透意思。起居殿诡异般安静无声。赵修成的额头上渗出密密麻麻的汗珠，内心更是忐忑。正纠结该如何回话时，一声温柔细弱但又落落大方的声音打破了僵持。

“赵将军劳苦功高，忠心耿耿为我后汉守卫边疆，契丹才不敢来犯，陛下可要好好慰劳功臣。”

赵修成闻此言，忙下跪：“此乃臣分内之事，能为陛下分忧解难何敢言苦。”

“卿不必谦虚，朕认为丽妃所言有理，有功，就要赏”。说完，又似想起什么似的：“哼，有过的朕却罚不了…咳咳”话至中途，竟剧烈咳嗽起来。丽妃忙唤：“静秋，快去端陛下的药来”。一旁静立的侍女快速走出宫殿。

“陛下身体不适，臣先行告退”。

明黄色衣袖轻轻挥了挥，示意他退下。

转身的一刹那，赵修成的目光又探向帘内，妃红色身影此刻正为皇帝捋顺气息。他心中剧烈一痛，不敢再停留，方退出殿外。

五年了，她从河东节度使最宠爱的侧室成为皇帝最宠爱的妃子。半年前，河东节度使刘知远建立后汉，登基为帝。赵修成之父赵师谅是唐朝最后一位皇帝亲封的淮阳公，时年十八岁，如今已七十高龄。因早年一直追随刘知远，故深得帝信赖。赵氏一门无旁系宗亲，仰赖战功封爵，又从未参与涉及皇家内事，在皇帝心中的分量着实不轻。

赵修成二弟，赵修平，任禁军副统领，警卫都邑。禁军统领史弘肇掌禁军兵权。想起史弘肇，赵修成眉头一皱。

他虽不在都邑，却早有耳闻这位禁军大统领的作为。早在半年前，丽妃诞下三皇子之日，太白星于白昼出现，人传言三皇子有帝王之相，出生便引得福星高照，未来不可限量。史弘肇闻此，将街上仰视之人，不问原因便处腰斩之邢。一时间引得百姓怨声载道。他又下令，凡擅议自己行事作为的，诛三族。 皇帝闻言，大怒，却碍于其军威和结众的党羽众多，无从下手。史弘肇也装模作样递交陈罪书，言之凿凿自己是为后汉能够千秋万世长存，而击杀危言惑众的刁民，既然皇上认为臣有错，那臣甘愿受罚。如此一来，倒显得是皇帝不辨忠良，残害功臣，只好作罢不说，还得颁道旨，嘉奖他护国有功。

赵修成叹了口气，这都是敲山震虎的打击丽妃母子罢了，看来，这史弘肇是在为二皇子刘承祐效命。如此，丽妃母子的处境……  唉，赵修成啊赵修成，父亲早有训斥，不得插手皇家内务，更何况是立储。他收回脑中乱七八糟的东西，双手背后，专心走路。

“将军留步”一名绿色宫装的侍女出现在他面前。来人微微俯身行了个礼。“静秋？”赵修成疑惑道。  “请将军随奴婢来，有人要见您”。静秋低声道。

他冷冷道：“本将军在宫中无故人相识，想必姑娘弄错了”。说完立刻转身往外走。“将军难道丝毫不念旧日之情？”她急急追赶。  他闻言步伐一顿，旧日之情？心中又是一痛，但又随即狠下心，双手握拳，决心不再理会，重又大步向前走。

“挽发结同心”

此句刚落，赵修成顿觉天地间风云忽变，雷霆万钧重重击打他的身体，一个踉跄没站稳，差点倒下。身后又传来一句话“将军可还记得下句？”，静秋已是缓缓上前，平淡不惊。赵修成消瘦的轮廓被勾勒的分外明显，紧咬唇齿，不发一言。

“故人有言，若将军已忘记下句，就可自行离开，绝不强留”。

他痛苦的闭上眼睛，陷入了回忆。那是多久以前呢？日子久远的让人感觉是前世旧梦。海棠花盛开在青木别苑，一株高大的梧桐扎根苑内，繁密的枝叶将红色的夕阳斑驳成点点豆粒，在地上晕出一片温馨。骑马而来的少年脸带喜悦匆匆而入，拉起正一脸惊讶，在窗边描摹练字的少女：“带你去个地方”。

马蹄扬疾，地上的尘土四处飞扬。马背上的少年将头轻放在少女的肩头，缕缕发丝被风吹起拂过脸庞，少年如痴如醉的嗅着爱人的香味。鼻尖摩擦住姑娘的脖子，她转头嗔笑：“流氓”。

少年男女欢快嘹亮的笑声似风铃般清脆悦耳，回荡在天地之间……  蓦地，黑色宝马安静的吃着草，一对璧人的身影邪映在如血般的夕阳下，静静而立。“好看吗？”稚气未脱的少年得意的问。“不好看”少女不满的嘟着嘴。“啊？  我以为你会喜欢的，谁知道…  哎呀我真笨”说完少年懊恼的拍了一下脑袋“讨女孩子欢心都不会，真是蠢死了。”说罢又伸起胳膊欲再次敲自己，却被光滑的小手紧紧握住“比起风景，我更喜欢看你”。水灵灵的眼睛真挚的看向他。他忽的脸红起来“我…我…我也喜欢看你”。

她温柔一笑，一手抓起他肩后的头发，另一手抓起自己的发丝，将它们缠绕在一起，瘦弱的玉手灵巧的打了个结，腕上银铃随着她的动作铛铛作响，清脆无比。她抬头笑对：“挽发结同心”。他心下倍感温暖，握住她的手，深情道：“恩爱两相守”……

相守便是不离不弃，绝不抛下彼此。不抛下……

睁开眼，记忆戛然而止。彼时，她出身穷苦，衣衫褴褛，食不果腹，却心如莲子般清澈，性情九转玲珑，人海中只一眼，便让他甘愿拒绝名门世家的贵女，只为她一人牵马摘花，为她费尽心思寻得青木别苑，种得盛簇海棠，穿得轻纱绫罗，使她一夕间便生活的如同公主般舒适，奢侈。他爱她，费劲全力想将世间最美好的都捧至她眼前，只为搏美人一笑。堂堂淮阳公长子，竟为一低贱女子折腰，不知惹了多少名门贵媛心中不平，暗暗咒骂。

沈棠裳，他知道，笑靥如花的她温柔安静，就在那里等他。舍不掉，放不下，唯一能做的就是顺从自己的心。“罢了，我随你去一趟”。

穿过排排高大巍峨的宫殿，翠华宫出现在眼前。这就是她住的地方，她承接君王恩宠的宫殿。

“你先下去”。绣着落日夕阳的屏风后传来声音。静秋低头默默退回，关上了殿门。

妃色身影从屏风后缓缓走出：“五年了，修成，我想了你五年”。在这幽深冷寂的坟墓里，你是我唯一的依靠，我，只相信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