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一个春日的清晨,书生整理好行囊便要向京城出发了。
“殷儿,出门在外,千万照顾着自己……”母亲在门口不住地叮嘱,紧紧握着玄殷的手,“你第一次出远门,又不许我们给你寻一个可作伴的人……”
“孩儿可以一人出行,请母亲放心,只照顾好自己和父亲便好,再说,”玄殷掂掂身后的包袱,“东西您不是都给我准备好了吗?”
“那方砚台可也放好了?那是祖上传下来,据说有灵气的物件,定可以保你高中。”
“母亲,您一向知道我不信这些的。”说着,玄殷无奈地笑了一声。
母亲也不再多说什么,见儿子如今挺拔俊朗的模样,欣慰的看着他,又忍不住摸了摸他的脸颊。
玄殷见天色不早,便向着母亲行礼告别。踏上了自己的第一次远行。
二
马车在路上颠簸着,早早起身的玄殷坐在车中,不知何时竟已然睡了过去。
“喏,那不是吃的吗?大人们都说吃茶,吃茶,你去吃那个不就好了?”
“嘿,你还真这么吃啊……”
马车狠狠颠簸了一下,玄殷的头狠狠在窗框上撞了一下,猛地吃痛让他一瞬间清醒了过来,他赶忙伸手揉着额头,听到从车外传来车夫的问询,便也不多追究什么。恍惚间想到方才的梦镜,他疑惑地眨眨眼,那些话竟如此熟悉……
还未等他想出些什么,车便停了下来,车夫轻轻敲了敲车门,“公子,到了。”
玄殷挑起帘子向外看了一眼,抬脚下了马车。
脚刚站稳,他便顺势在怀中找着什么,却发现早晨出门放好的钱袋竟然不见了,他想起自己途中休息之时似乎带了钱袋下车,之后……他尴尬的抬头看着面前那车夫。
那车夫见他慌张的样子,也猜到发生了什么,看他一眼,“公子您再仔细找找,”又见他着实窘迫,也只能道,“公子可有什么能用来抵用的东西?”
玄殷茫然地摇摇头,独自出门,如何还敢带什么值钱的东西,值钱的东西?他想到了包袱里的那方砚台,却迟迟犹豫着,母亲那样地叮嘱,自己如何……手无意中碰到了放着砚台的地方,却发现似乎有什么硬硬的棱角硌了自己的手一下,他顺势摸了过去,竟然就那样摸出了一块银锭,那车夫见了,也愣了一瞬,忙接了过去,“想必公子是慌乱之中记错了位置……这枚银锭刚刚够,小的先退下了。”说罢那车夫便掉转马头回去了,只留玄殷一人在那里愣着。
如果不是错觉,方才,他是在包袱里摸到了不下十块银琔……但是他确确实实没有准备那么多,难道是母亲事先放进去的?似乎也只有这个解释了。
他没有留意,包裹中那方砚台的边缘隐隐闪着一缕一缕金色的光芒。
三
在山中的旅社微微歇息了一晚,第二日清晨,玄殷便又早早起身,对店中小二吩咐了一声准备车马,便打算去收拾行李,却不想小二追上来告诉他近日山中劫匪频出,已有好几日都不见山中有什么车马了。
玄殷不禁开始后悔为何昨日不问清楚状况,但是因为时间紧迫,他左等右等都没有马车前来,便提着行李向山里走去,将那小二在身后唤他的声音完全抛在脑后,“客官,这山中可是有山匪……”
山匪又如何,自己又没有什么可让他们劫取的东西,再说许多人走着都无事,怎会自己一走就正好碰上山匪……
然后,在刚走进山林没多久的时候,面前那个凶神恶煞的人影便狠狠刺痛了他的心,玄殷感觉脸有点儿痛。
“嘿,书生,我可是知道你那包袱里放了不少的银子……”见玄殷将包袱抱的更紧,那劫匪更是多了几分底气,“快,拿过来。”
书生只能呆呆愣愣的站在那里,不知该不该立刻逃掉。眼睁睁看着那人步步逼近。
“你说给就给,他为何要听你的?”不知从哪里传来的少年音,使得两人都一愣。
玄殷见面前那人看着自己身后,他也赶忙回头,见一个略高自己半头,着一身月牙白色衣衫的少年正盯着自己,那眼神……含情……不对,怎么会!
玄殷看到那种眼神不禁有些惊恐地后退了一步,眼前那少年眼中似乎闪过了一丝忧伤和不满,“这位哥哥可是嫌弃我?”
“哥,哥哥?”
“怎么?不喜欢?那这位兄台……”
“等等,我认识你吗?”
似乎,那少年眼中的忧伤更重了一些?嗯?为何?
玄殷正在那里认真地思考,便见那少年一步迈至了自己身前,低头正打算说些什么,那一头的山匪却看不下去了。
“喂,你们有什么回去说,没看到我打劫呢……啊,喂喂喂喂……”
还没有说完,那少年轻轻挥了挥衣袖,一股看不清是从何处来的黑雾便卷着那山匪下山去了。
玄殷有些胆颤的看着面前这人,走也不是,留也不是,还好自己没有忘记礼数。谁知刚说了一个谢字,面前那人忽然垂下了眼帘,耷拉下脑袋,像是困极了的样子。
“你,你怎么了?”玄殷赶忙扶住他没有丝毫力气的身体。
“砚台,砚台……”声音有些含糊,玄殷听了好几声才听清楚,慌忙去包袱里找了砚台出来,不知何时那砚台边上的几缕金边已经消失无踪,他把那砚台放在少年面前,少年刚把手放上去,便见他的身体也一点一点化成了墨色的雾气,又一点一点渗入了砚台之中……
玄殷看的目瞪口呆,手上一下子失了力气,那砚台似乎就要顺着他的手掌滑下,恍惚间瞥到砚台边缘闪出微弱的金色光芒,他才一下子反应过来,赶忙伸手将它救回,呆呆的望着这方砚台。毕竟里面还存着他的救命恩人不是?如果……不对,那分明是妖精嘛……
他惴惴不安地揣着自己的救命恩人上路了,似乎肩上的包袱都重了很多。
谁知,待他走到山脚,一抬头,一张熟悉的脸孔映入眼帘……
“喂,你你你,别过来,我我我什么都没干啊……”顺着那脸上还留着淤青的山匪的目光看去,一个女子正害怕地缩在一旁,玄殷脸色一黑,看着那山匪,谁知,他刚准备走上前,那山匪早已跑得只剩了一个背影。
玄殷走过去将那女子扶起,见她没受什么伤才略放了心。
正在这时,又有一个女子慌慌张张的跑了过来,似乎是那女子的丫鬟“公,小姐……您可让我好找……哎呀,这是这是……”见她慌乱的样子,那女子瞪她一眼,回过头去看着玄殷,“多谢公子相救,不知公子……”
玄殷摆摆手,“巧合而已,不必道谢,姑娘赶快回家吧,想必家人也该等急了……”说罢转身而去。
走了几步,他才仿佛回过神来一般,想着方才发生的那些事情,自言自语了一句,“还挺好看的……”
瞬间,他似乎感觉到背上的包袱重了好多。
干嘛干嘛,说你好看还得瑟上了是吧,当然,这句他只在心里想了想,毕竟看过那山匪的后果,自己怎么也不敢去惹这位爷了吧。
四
在山脚下,玄殷随意找了个马车便搭着去往了京城,因为也不剩多少路途,只用了一日便赶到了,他从车内往外看了看,见附近人烟不算很多,便就地下了,结了车费,在附近随处找了个僻静的巷子寻了个小院租下了。距科举还有几日,不必说也知道城中心的那些个客栈旅馆什么的早便没有了位子,而城中宅院的费用他可负担不起,便直接在这里住了下来。
行李都放好了,他又去街市上打听了一番今日有关科举的事情,便回到了旅馆,顺道添置了一些笔墨纸砚,本就有些疲累的身体似乎更加吃不消了。
当他强撑着进了旅馆,吩咐了店小二过段时间把热水和饭菜送去房里,便跌跌撞撞的进了屋,谁知,一进屋,他便直直愣在了那里,手一松,怀里的东西都稀稀拉拉落了出来,落在了一片黑雾之中,待雾气散去,所有物件都好好地摆在那里。
玄殷头都没低下去看一眼,“你怎么又出来了?”
“休息够了自然就出来了,”面前悠闲坐在桌旁的人看着他,眉眼弯了弯,唇角一抹笑意,“怎么,不愿?”
“没有没有。”玄殷赶忙摆摆手,摇摇头,余光憋到地上散落的东西,这才想起去捡。他刚刚蹲下,一只修长白皙的手便也伸到了面前,帮他整理着东西。
玄殷抬眼看着蹲在自己面前的人,认真道:“上次的事情,多谢……”
“这有什么可道谢的……”说着,捧着整理好的东西转身放在了窗边的桌子上。
“对了,你,真的是……”犹豫了很久,玄殷方才把这个答案显然的不能再显然,但是还是忍不住想要问的话说了出来。
“对啊,我现在住在这块砚台里,”那少年不经意地整理着自己的衣袖,“但是我以前和你一样,也是人的。”
不知为何,提起以前,他的眼眸中分明闪过了一丝伤感。
玄殷自知不该多问,也就闭口不言。
但是,他还是忍不住的想着,自己是怎样就这么平静的接受了这个少年的存在的,也许,是因为他救过自己?
“还未曾问过你的名字……”
那少年仿佛晃了晃神,凝神看了玄殷片刻后,眼眸望向窗外,轻轻张口,“青晏,”恍惚间,他的唇角似乎渐渐泛起笑意,“我喜欢你这身青衫,也喜欢你笑起来安静淡然的样子……”
玄殷低头看着自己身上的一身青衫,愣了半晌才回过身来,喃喃着“青晏?”抬眸看着身前之人,“很好听。”
面前那人缓缓转头,望着他,但是玄殷却隐隐觉得那人似乎不只是在望着自己。
五
玄殷每日里都在房内温习那些已然熟记于心的书本,而青晏便在一旁静静坐着,或用墨汁在纸上描摹着什么,或呆呆望着窗外发呆。
一日,青晏不知从何处寻了一些上好的茶叶来,一副要施展一番自己泡茶手艺的样子,却不想,那茶叶刚刚放在桌上,在桌边坐着温书的玄殷随手便拿起一片来放进了嘴里,想是当成了什么吃食,嚼了几口,“嗯?咳咳咳……这这……你做了什么?”
青晏一脸无辜的看着他,提了提手里的茶壶。玄殷不语,低头看书。
青晏捕捉到他脸上微微泛红,有意捉弄,“哥哥竟是喜欢这样吃茶?”一抹不明的笑意浮现在脸上。
“谁说……”话未说完,那股子茶叶在嘴里的味道渐渐弥散开来,似乎隐隐勾起了什么画面。
正想着,面前的少年伸手取了一片茶叶放于口中,玄殷都未来得及阻止。
“许久之前,有个人便是这样教我吃茶的。”眼里的笑意似乎要溢出来。
玄殷只想着怕触碰到什么自己不应问及的话题,便不做回应,低头埋首于书本之中。
“哥哥,你定能高中的,何苦这么束缚着自己?”
玄殷轻轻笑了笑,“且不说我能否考中,本就无事,多看看书也是好的。”
“无事?”少年想了想无聊了许久的自己,不再作声。
第二日便是清明时节,玄殷虽在今年提早去拜祭了家中祖先,但是窗外淅淅沥沥的雨却仍旧扯得他的思绪不断往家中飘去。
儿时自己便常在附近时日里和族中弟弟妹妹们一同踏青,自己平日里还算安静,能肆意些玩闹的日子也就只有几个节日而已,但是据母亲偶然提起,曾今有一段时间的自己不是这个样子的,但是,他却完全没有了印象。
只是从那以后,自己便会偶尔梦到一些陌生却又有些熟悉的场景。只是再要多想,脑袋里便扯得疼痛难忍。
正想着,似乎又有什么画面闪进了脑海。
仿佛也是这样一个时节,一个少年坐在青草间,拿着几簇青草胡乱地编着什么,就像……就像坐着自己身前的那人……一样!
他看着青晏凝神其中,不多时便折腾了一支兔子出来,玄殷松了口气,那孩子可比青晏笨拙得多了。
青晏看他自己在那里笑了,嘴角也浮上一抹笑意,“我去寻了一些吃食来,哥哥今日可要出门踏踏青?权当……”
玄殷摇摇头,“不了,待过了这几日,我再与你一同去随心玩几日。”
面前的青晏似乎愣了一愣,随即笑着点点头,“好。”
六
一日日地过去,两人早已比其初见之时熟络了不少。
一日,玄殷发觉笔墨又用尽了,便去街市上寻着买来一些,想着片刻便能回来,便不曾与青晏打招呼便出了门。
谁知,当他买好了东西回来时,一开门,眼前的场景狠狠的刺痛了他的双眼。
青晏似乎快要没了气息,整个人都扑在地上,用尽全力在向着床边挪着。
玄殷赶忙过去将他扶起,话还未问出,便见怀中之人抬手指向了床榻上的包袱,玄殷将其中的砚台拿出,放在他的手边,却发现无论怎么触碰,青晏都再不能回到那方砚台中去了。
脑海中突然闪过青晏曾经对自己说起过的话,这砚台是他所有灵气的来源,若是长久不能回去……
他抑制不住地开始颤抖起来。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他也不知道自己可以做些什么。
恍惚间听到青晏的声音微弱地传过来,“你最近带了什么回来?”
玄殷从方才开始一直飞快地往前回忆,猛地想起,前几日在书画摊那里呆的有些久,旁边一个道士样子的人似乎与他搭话之后,便硬塞给自己一张符印,他赶忙过去翻找了半天才从那只动了一部分的书册中找出,当下将它撕毁,这才看到青晏脸上的血色一点一点地恢复了。
玄殷这才些微的放了放心,方才的一切让自己狠狠地受了惊吓,但是更让自己吃惊的是方才看到青晏的模样,自己内心似乎有什么一瞬间缺了一块的感觉……
之后的几日青晏都呆在砚台之中,未曾出来,而玄殷也整日埋头书册。
直至科举当日。
七
那日玄殷起身之时,看到青晏早已在桌旁等待许久,还将他所需之物都备好了。
待玄殷洗漱进食之后,一同前往。
到了地点之后,玄殷有些紧张,却见青晏仍是浅笑着看他,“我说过,你定会高中便一定会的,我还等着几日后一同去游玩呢……”
玄殷点点头,“好。”
待青晏转身,发现一旁柳树下,不知何人的轿子停在那里,他没有留意,只是轿旁那侍女的模样似乎有些眼熟。
一阵风吹来,身旁的柳枝晃到了眼前,他伸手折了半枝,在手中随意环了个圈,离开了。
八
所有的科目结束,玄殷总算长长松了一口气。
青晏见他欢喜的模样,不禁也欢喜起来。玄殷没有食言,与他一同前去游玩,虽只有几日,但青晏也觉得足够了。
他们赶在发榜之日回来,却还未进院门,便看到许多人影挤在那处,不知是谁喊了一句,“状元郎回来了。”那些人又一瞬间挤了过来,瞬间将他挤在了中间,不知何时青晏已然被众人挤出了他的身边。
待接了入朝面圣的指令,他正要去找青晏,另一批车马却停在了面前,一位侍女和小太监走上前来,传了另一道圣旨,竟是让玄殷迎娶当朝公主,而待那公主走下车马,玄殷辨认许久,认出竟是那日山脚救下的女子。
圣旨不可违,玄殷不知该如何,回头寻找那人之时,却已不见了他的身影。之后,他便什么都不知道了……
被众人簇拥着上了马,又进了皇宫。下马步行至殿前,小太监领他面圣。他进殿叩谢皇恩,正待回绝娶亲之事,殿上之人似乎猜测出了下跪之人的念头,只道:“据朕所知,玄卿未曾有妻室,家中父母也已同意。公主是朕的独女,新科状元可莫要回绝喜事。”
“在下……”
“好了好了,带他去好好休息,等着三日后迎娶公主。”
之后,也不知是何人如何将他带下了殿,回到住所,未见到那人,玄殷恍惚片刻,倒地昏了过去。
待他醒来已然两日过去,睁眼便见玄殷坐于床前,似乎几日未睡的样子。
“青晏,青晏……”
“我在。”青晏端过一盏茶水,玄殷却看都未看,“青晏,我不想成亲……”
“圣旨接了就不可……”
“我们回去吧,或者去个清净的地方?不要回来了,这状元我不做……”
“不许乱说,你还有父母亲要顾念。”
玄殷一瞬间不知该说什么,呆在那里。
不知过了多久,一位公公前来将他请去,一拨人围在他的周围,侍候他洗漱,换衣,不多时,一位俊朗无比的新郎官出现在眼前,青晏看着,仍是那样的笑容。
“这样,也挺好,不是吗?”
九
崭新的府邸,满院的喜灯,喜联,宾客满座。
一杯一杯的喜酒灌进口中,玄殷麻木地敬着一位位来客,直至自己已经分辨不清身在何处。
被簇拥着到了一间房内,一人独坐在床边。
“我等了你很久。”柔柔的声音传来。
一夜,喜烛摇曳。
他却不知,府前,一人着一身青衫,静静立着。
夜半下起了雨,那人也未曾离开,任冷冷的雨浸湿了所有的衣衫,打在身上,渗入骨中。
他嘴角艰难地勾起一丝笑意,“原来,寒雨打在身上竟是这样的刺骨,哥哥,当日,你是如何的心情,可与我一样?”
他眼前浮现那日,自己亲眼看着那个还年少,身形单薄的少年在雨中立着,未曾离开的身影。
早已定好的时间,自己却久久未曾出现,不是不想,是不能。每十年,便要经历一次……生死未卜。那时的自己,只能躲在一个地方,等待那倒劫数的到来。只要能受的住那一年的煎熬,便可继续留在人间,不落鬼道。
而他,是自己唯一的留恋。
青晏静静的感受着雨的寒意,直到身形再也坚持不住,渐渐消散。
十
十年的时间随着柳丝几次绿了又黄,枯萎再泛青便晃了过去。
玄殷坐在院中,近来公事不多,前几日又去祭拜了夫人,闲来无事,见下人采了一批新的茶叶,便亲自取了来晾。
手中的书册一页页翻着,手上拨弄着茶叶,不知何时,自己竟取了一片,放在口中,待反应过来,自己已嚼了许久。
一阵阵苦涩的味道在口中弥漫,自己却未将它吐出。
“原来,清香的茶叶竟也可以这样苦涩……”
一幕幕画面又在脑海中盘旋着。
那是二十年前吧,自己独自在院落后的草地中玩耍,却见一个少年坐在那里,缩成一团,不知在做什么。
自己走上前去,走到他身前,见那人竟是在用草叶笨拙地编织着什么,看了许久,也不见有什么变化。
他直接取了来,三两下便编好了,“喏,给你。”一只兔子栩栩如生。
那个孩子抬头望着他,用自己从未见过的那种清澈眼眸,静静盯着自己。
后来,他们便熟识了起来。
一日,那孩子见玄殷带了点心来,眼巴巴地看着,玄殷却使起了坏心眼,故意不给他吃,见他缠的厉害,便伸手一指一旁的茶树,“喏,那不是吃的吗?大人们都说吃茶,吃茶,你去吃那个不就好了?”
见少年竟真的就那样取了吃,他才赶忙阻止,将手里的吃食塞给他。
“嘿,你还真这么吃啊……”
眼前的少年低着头,仿佛受了什么委屈。
“好了,都给你吃了……”见他又笑了起来,玄殷接着问,“对了,我还不曾知道你的名字……”
“没有,我没有名字……”
“我不信。”
“真的,没有人给我取过……”
玄殷捏捏他的脸颊,又柔柔他的头发,“我喜欢你的一身青衫,也喜欢你淡然的笑容……青晏,如何?”
面前的少年笑的更加欢喜,点点头,“好”
“可是,我如何叫你呢?”
玄殷伸手比了比两人的个头,“看,我比你高,你要叫我哥哥……”
“好。”
直到那一日,之后,自己再也不曾见过他。
那日,约好的时间已过了许久,青晏在那里坐不住了,站起来看着有没有他的身影。
直到下雨,直到雨停,都没有任何熟悉的人影,冷冷的雨打下来,玄殷只感觉眼前渐渐模糊……在一瞬间失尽了力气。
待醒来,已然是三日之后,据母亲说,他高烧整整三日,之后,所有的事情,都不再记得。
一阵微风吹来,几片茶叶随着风翻飞在眼前,玄殷这才从回忆里扯回思绪,那些记忆自己不知是何时记起,却已没有了意义。
“爹爹,爹爹……”小公子跌跌撞撞地跑来,怀里还揣着什么,“我在爹爹的书房里玩,在一个柜子里找到了这个……爹爹你看……”
玄殷看了一眼,只一眼,便愣在了那里。
那方被自己存放了很久的砚台,本已不再发亮的边缘正静静闪着一缕一缕的光芒。
“哥哥,你竟还是这样吃茶的啊……”清晰的声音响在眼前,淡淡的笑意隐藏其中。
玄殷的眼角闪过许久都不曾有过的晶莹,嘴角浮现出不见许久的笑意。
院中,微风静静吹过,只剩那柳丝伴着几片茶叶还在空中翻飞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