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處亂竄的闇黑怨靈似乎逐漸平復了怒氣,它破壞夠了,此刻正停滯在時代廣場上,但有如生物一般的仍然保持著張力在扭轉,像在掙扎,不斷發出低吼聲。周遭的事物持續在崩潰,某些建築從內部冒出火焰,人們尖叫著抱頭鼠竄,街道上滿是碎片與殘骸。
葛雷夫悄然走進這片混亂中,無視於周遭任何狀況,一步步踱向視線中那團狂暴的物體。似乎是發現到葛雷夫的存在,它翻騰的怒氣比之前更甚,內部含帶著金黃色的亮光、像是火焰從他體內竄出,無論是心理或身體都被折磨著。
魁登斯的臉在那團賁張的黑色物體中依稀可辨,神情扭曲而痛苦。
「你帶著闇靈存活了這麼久,魁登斯,這是個奇蹟!你是個奇蹟!」葛雷夫一面走近他一面喊道,盡量提高音量蓋過那些噪音,「跟我走!想想我們能成就什麼偉業!」
他鎮定地厚著臉皮說道,將本來想對莫蒂絲提說的話一字不漏地重複一遍。可他不明白,無論是女孩還是少年,他們想要的從不是成就什麼偉業,他們只想要一個安穩的生活、一個家──甚至只需要一個愛他們的人。
魁登斯不是傻瓜,至少沒葛雷夫想的那麼傻,他更生氣了,那團黑色的物體尖叫著一股作氣衝了上來,強勁的氣流沖倒了那男人。現影過來躲在一旁觀看的紐特也感受到那股氣場,連忙找個掩體躲蔽。葛雷夫後仰摔在地上,一瞬間他幾乎以為自己要沒命了──或者重傷──但魁登斯只是嚇倒了他,就連如此憤怒的時刻他都忍著不傷害到人。
他還是有機會的。想到那個被殺害的麻瓜議員,葛雷夫顯然認為自己在對方內心的地位依然有所不同。
「紐特!」蒂娜現影追了過來,也在附近找了個地方掩護自己。
「那個賽倫復興會的男孩!他就是闇黑怨靈!」紐特朝她喊道。
「但他不是小孩!」
「他能存活下來威力一定無比強大!」
蒂娜望著那巨大的闇黑怨靈再度發出怒吼,眼前浮現那日瑟縮著發著抖的男孩,因為自己出手阻止他母親體罰而鬆了口氣的神情。少年一直在等待被拯救,現在她有了第二次機會──
「紐特,」她轉向他,臉上的表情就跟幾分鐘前的紐特一模一樣,「救他。」說完蒂娜就往部長的方向衝了出去,紐特心下了然,也立刻消影展開行動。
葛雷夫謹慎地移動腳步接近正在哀號聳動的怨靈,將之理解為魁登斯還在生他的氣,心中也不免嗟歎,他自認舌燦蓮花能隨機應變,卻不知如何去哄一個暴怒中的孩子。
他想起遙遠記憶中那名內向害羞的女孩,被女巫母親藏起的爆竹──那天的狂暴景象歷歷在目,甚至在某些百般無聊的夜晚,他甚至會想像如果當時自己沒有出手,結局是不是就⋯⋯
「葛雷夫先生!」
正當他舉起魔杖準備施法時,蒂娜出現在背後,朝他發出了個無傷大雅卻能達到干擾效果的攻擊,但葛雷夫一聽見喊聲就迅速做出反應,阻擋了那團發出刺眼亮光的魔法火光。
來人令他感到驚訝,他設想過可能是皮奎里派出的正氣師,至少可以用身份緩和現下的狀況,但站在他面前的卻是蒂娜‧金坦。
怨靈趁機逃之夭夭,葛雷夫簡直要氣炸,他舉著魔杖完美抵禦了所有她發出的攻擊,一面朝她走去,魔杖尖端不斷冒出火花,卻瞬間就被掐熄。
「妳老在不該出現的時候出來攪局。」
兩人都緊抓著自己的魔杖,尖端發出有如閃電一般的光束,朝向對方衝去接著便堵在中間互相抗衡,再繼續和對方僵持下去將失去先機,葛雷夫左顧右盼,選中一輛翻倒在一旁的汽車,以無杖魔法將車輛甩向蒂娜。事已至此,他顧不得自己的行為是否出格,眼前有更加要緊的事,只要能哄回魁登斯,他也不必再繼續跟這些人糾纏了。
為了躲開壓向自己的巨物,蔕娜不得已只好蹲下閃避,短短的幾秒鐘就能讓葛雷夫抓到機會消影溜掉。
同一時間,坐鎮在魔法國會的皮奎里主席也下達了命令,毫無意外地,正氣師們的唯一目標就是闇黑怨靈,以及事後再消除大量市民腦中關於魔法的記憶。
紐特不停地在屋頂上消影現影,在穿梭於大樓間的闇黑怨靈後方追逐,但它似乎沒有要停下的跡象,乍看也沒有目標,只是一味地逃。
「魁登斯!」紐特停在某個屋頂,望向在空中盤旋的怨靈,舉高雙手表示善意,「魁登斯,我能幫你!」怨靈忽然轉向他,朝他衝了過來,紐特不得已只好先消影閃避,魁登斯現在還聽不進任何人的話,但他得繼續嘗試。
紐特立刻消影追了上去,他在屋頂上奔馳,躍過一切障礙物、跳過建築物之間挨著的縫隙,但緊接著現影時,他發現怨靈四周冒出許多閃著青光的魔法咒語,只得暗叫一聲不好──
他們來了!
數名正氣師憑空出現在怨靈前方不斷發出攻擊,想將它擋下,但光砲像煙火似的在怨靈周圍炸開,卻絲毫沒有達到緩衝的效果,它像條龍般在空中旋轉身軀躲避那些閃著光的魔法不斷往前奔逃。紐特急忙找了地方掩護,正氣師們沒有發現他的存在,攻擊可能波及到他,卻又不想跟丟魁登斯,只得邊跑邊藏。
怨靈忽然改變方向,試圖甩開緊追不捨的巫師們,龐大的軀體擦過一座座樓頂往下躲進另一個街區。它沿著一條寬廣空曠的街道前進,如一道黑色巨浪將所到之處的一切席捲掀飛。
警鐘敲響後,警方便派了人馬擺好仗勢迎接,以汽車的鋼鐵外殼作掩護,舉起槍枝對準那不斷逼近的恐怖。惶恐與不安清楚地顯現在臉上,他們不知道即將面對的是什麼,他們聽見物體翻騰的巨響和逐漸清晰的吼叫聲,他們托著槍,卻拿不準目標。
黑色巨浪近至肉眼可見,停在路旁的車輛被掀翻、人們拔腿狂奔,隨後槍聲大作。他們太害怕了,在離巨浪有一大段的距離開槍,根本無法造成任何影響,連恫嚇的效果都沒有。
連續開了幾槍後發覺毫無作用,黑色怪物已近在眼前,再不逃就會被吃掉。有些警員仍對著那團狂暴無固定形體的東西目瞪口呆、有些則飛也似地抱著步槍轉身就跑,憤怒的怨靈竟在翻騰的黑色混亂中模擬出一張臉,它張開大嘴朝著那群人吼叫後,隨即奔往他處。
紐特站在摩天大樓頂端觀察怨靈的行動路線。它飛快地竄上天空,再從高處重重墜下,與地面撞擊過後的黑色魔力形體消散許多,夾帶在內部的火焰也隨之熄滅。原來的咆哮轉為刮風般的低吟,殘餘飄浮著,逐漸凝聚成一個人形。
紐特望著那名少年緩緩走入一旁地鐵站出入口的背影,也消影跟了上去。
站內空無一人,他小心翼翼地一步步走下臺階,一轉頭便令他不禁屏住了呼吸,剛才還是人形的魁登斯現在又成了一團黑色巫力的狀態,攀附在月台的天花板上,拱頂上的吊燈也因為受到魔力影響一閃一滅。
紐特盯著它緩慢地爬往另一方向,暫時不想驚動它,只是悄悄地尾隨在後。
他跟著它來到月台另一側,紐特躲在樑柱旁,抬頭望著依然攀附在隧道上方業已冷靜下來的怨靈。它的形體小了很多,釋放出的魔力在逐漸收斂,看起來就像是會自體移動的陳年厚重蜘蛛網。
「魁登斯?」他試著輕喚少年的名字,「是魁登斯,對嗎?我是來幫你的,我不會傷害你。」
紐特背靠在柱子上說話,看不見對方的狀態,但沒有動靜就是好消息,這鼓勵了他從柱子背面走出來,下到鐵軌上。他的態度誠懇、語氣溫柔,就像他對待任何奇幻生物那樣。
「我見過像你這樣的人,魁登斯。一個女孩,很年輕的女孩。她被囚禁著……她被關起來,因為擁有魔法而被懲罰。」
紐特盯著它,邊說邊靠近,希望這番話能讓魁登斯產生共感,進而接受自己的好意。牆壁上鐵灰色的物體開始往下移動,顯然打動了對方。對魁登斯而言,任何與魔法相關的事物都離他如此遙遠,瑪莉盧說他的母親是女巫,但他在近期這些事發生之前從來沒見過任何巫師,他想都沒想過會有人跟他「一樣」。
回復成人形的少年跪坐在地上,和平常一樣駝著背,卻不再低頭,而是同時帶著警惕、好奇和膽怯的眼神望著紐特。
「魁登斯,」紐特低身蹲了下來,「我能靠近你嗎?我能過去嗎?」
話才剛落下,一束白色魔法火焰從一旁的黑暗中竄出,徑直朝著紐特身上攻擊,紐特立刻飛了出去被咒語沖倒在地。他們注意力都放在彼此身上,誰都沒有注意從遠處傳來逐漸清晰的腳步聲,這讓人有了可趁之機。
攻擊者從隧道的陰影中走出,舉著魔杖,現身的那一瞬間立刻就促使魁登斯轉身逃跑。
葛雷夫。那是他現在最不想見到的人。賭氣也好、或只是想逃離混亂的局面,他低著頭往鐵軌另一頭跑去,無視後方激烈的魔法攻擊、爆炸聲此起彼落。跑沒幾步,列車行駛而來的聲音迫使他停下,近在咫尺的車前燈光線白亮刺眼,如同他在那瞬間一片空白的腦海。
突然一股巨大的拉力將他拽向一旁,他沒有時間思考究竟是被火車迎面撞上、還是自己被那股無形的力量拖曳更可怕,他所感受到的就只是恐懼罷了。
紐特一面抵抗葛雷夫的攻擊並不斷向後退,至少他必須阻擋在那兩人之間,不能讓對方抓到魁登斯。這位魔法安全部長似乎比他印象中的官僚還激進,如果魁登斯被抓走,安然無恙的可能性微乎其微,不能再讓這種事發生了。
但面對那名強大的正氣師的猛烈攻勢,紐特一路從月台後退到鐵軌,雖不致命,卻也令他只能被迫倒在軌道上、靠著無謂的閃躲來招架對方居高臨下的攻擊。
葛雷夫──或者可以說是此刻內在的那個人,焦急的心情反映在攻勢上。進站之前他吩咐過任何人皆不得入內,但並不包括他的直屬上司──皮奎里主席,那隻小老鼠的攪局只會讓他爭取來的時間一點一滴浪費掉。
魁登斯背對他們,全身不住顫抖,佈滿淚痕的臉再也沒有淚水流淌,只餘下遏止不了的抽泣。他原本想逃,卻又不願意丟下紐特不管;他很害怕,不敢回頭看,那鞭打的場面比瑪莉盧用皮帶抽打他更嚇人──以及葛雷夫那副猙獰的面孔。
虛假的溫柔、紳士的偽裝。謊言、悲哀、憤怒。太多的情緒堵塞在魁登斯的胸口,他又要控制不住了,在劇烈抽搐當中,體內黑色的物質迫不及待竄出,如煙霧一般籠罩住魁登斯,再度取代了他。
熟悉的低吼聲促使葛雷夫停下攻擊,他慌張地轉頭望向聲音來源,巨大得幾乎掩蓋住整個隧道頂的黑色雜質集合體就在他眼前。他從未見過如此巨大的怨靈,即使是他,也忌憚那股未知的強大力量。
他知道魁登斯正在氣頭上,他急著排除礙事者,卻忘了顧及對方的情緒。葛雷夫正面迎視那團漆黑,雙膝落地,魔杖仍舉著以便處理任何萬一。
「……魁登斯?」
輕聲叫喚頗有幾分求饒的意味,但巨大的怨靈從高處朝著葛雷夫俯衝而去,他不得已只好消影逃命,無論多強大的正氣師都不敢妄想與之抗衡,倒在地上的紐特見狀也跟著消影躲避怨靈的襲擊。
攻擊失敗的怨靈並沒有持續追擊,向誰報復並不是它的目的,只是和在地面上一樣在隧道內橫衝直撞發洩情緒,造成的震動與破壞幾乎要毀了整個地鐵站。紐特和葛雷夫不斷消影現影、各自閃避,怨靈本身就是魔力,此刻更像爆炸一般延散開來,幾乎無處可躲。
但它很快就不再穿梭,而是直接衝破天花板回到了地面。被隔離在正氣師製造的屏障外的市民們目瞪口呆地望著衝出來的東西,化成三束旋轉著衝上高空、炸成一片層積雲後又往回縮成一小團再急速墜下。
怨靈落在地面上後看見圍觀人群,一時害怕,又從地面的大洞竄回地鐵站內,原來的破洞承受不住它增大的體積,裂口硬是被擠得更大,碎石紛紛往下掉。紐特等人被沖倒在鐵軌上,那團黑色雜質一見到他們,竟露出了惡獸般的猙獰表情朝他們尖吼。就在紐特做好防禦姿勢準備承受怨靈攻擊時,蒂娜這才慌忙地從漆黑的隧道中奔出──
「魁登斯,不要!」
或許是受了驚嚇而瞬間止住,或又認出了蒂娜,怨靈忽然安靜下來,緩慢後退,像顆陀螺般在原地徐徐打轉。
「不要這樣……」蒂娜殷切地望著他──那名陷在深處的少年,「拜託。」
「繼續說,蒂娜。」紐特翻身斜坐著,一面觀察怨靈的反應,「繼續說,他會聽妳的。他在聽。」
蒂娜是在魁登斯受到不當體罰時,唯一站出來阻止的人,一個陌生人、一個女巫,帶著她的善心短暫地拯救過他。少年曾經感受到一絲希望,但他不過只是逃過了一頓挨打,還會有下次、下下次在等著他,現在善良的女巫又出現了,她是否還能夠再度拯救自己?
「我知道那女人對你做了什麼,我知道你吃盡苦頭,但你得住手,紐特和我會保護你的。」蒂娜看不見少年絕望害怕的神情,但她不需要看見,她只需要傳遞……以及警告。
「這個男人,」蒂娜手指向已經站起來的葛雷夫說道,「他在利用你。」
「別聽她胡說,魁登斯。」葛雷夫冷靜地反駁,甚至有點哭笑不得,「我只是希望你能得到自由。沒事的。」
怨靈旋轉的速度忽然慢了下來。
「就是這樣……」蒂娜向前走了幾步。無論她是否同意葛雷夫的說詞,此刻最重要的是讓魁登斯冷靜下來,恢復人形。
但當闇黑怨靈正逐漸縮小之際,原本鎮定下來的怨靈受了刺激又開始躁動,皮奎里帶著一批正氣師衝了進來,另一批從反方向進逼,堵住鐵軌上三人的去路,環身一看,四面八方都已被正氣師包圍。彼此緊張與不安的神情沒能阻止他們朝著怨靈高舉魔杖,他們人多勢眾,儘管害怕也沒道理不能應付。
「噓!不要這樣,你們嚇到他了!」蒂娜著急地出聲制止。眼看怨靈狀態就要消失,一下子被這麼多人包圍,魁登斯再度狂暴的可能性極高。紐特心裡也有一樣的想法,兩人同時間擺出了防禦姿態。
「收起魔杖!」葛雷夫大聲喝道,「誰傷害他我就找誰算帳!」被這幾個傢伙一鬧,他早就做了計畫失敗的準備,眼下只能想辦法先保住魁登斯一命再做打算。
怨靈的體積隨著快速旋轉再次擴大,他不由得心生焦急,甚至忘了自己並不是此刻唯一可以發號施令的人。
「魁登斯!」
他回頭望向它,和蒂娜幾乎異口同聲地懇求他能冷靜下來,但所有正氣師也在同一時刻,朝著怨靈施展攻擊魔法,一道道白色火焰毫不留情地砸在那團黑色雜質龐大的身軀上──
「不!」
來不及反應,三人只是徒勞地大喊,卑微的抗議淹沒在魁登斯的尖叫聲中。他們只能眼睜睜看著黑色煙霧被攻擊得不斷扭曲變形,白光閃爍,一如煙霧中少年的神情,蒼白、痛苦而扭曲。
最終,白光多得幾乎完全包覆住它,形成一顆大光球,直到承受到極致後才爆炸開來。
爆炸的衝擊力將周遭的人掀翻在地,怨靈被炸成了漫天飄舞的黑色殘屑,彷彿還有生命力似地四處竄動,但誰都知道在爆炸解體之下,那怪物早已不復存在。
總是如此迅雷不及掩耳地抹除可能危害到巫師世界的一切,不是嗎?不問緣由、不留情面,指示鐘的紅色標示永遠比一個有希望被拯救的孩子重要──不是嗎?
那些遙遠的記憶忽然湧進他的腦袋,歡笑的少年、沉默的少女,狼狽羞愧的感情,和光球一起在他胸口上爆炸。
不盡相同的心情,相同的懊悔。為什麼又沒能拯救下來?這一次。又一次。
紐特直起趴伏著的上身,仰面望向空中宛如羽毛般飄揚的殘屑,神情悲痛。蒂娜流著淚抬起臉,看見葛雷夫部長早已走至前方。她不知道她的長官跟魁登斯有什麼樣的關係,她只知道這男人想要取得在折磨魁登斯的那種力量,然而,現在連人都沒有了,他還想做什麼?
「魁登斯……?」
男人默默走近那群幾乎要飄散殆盡的黑色雜質,爬上殘破毀壞的月台,帶著略微顫抖的嗓音嘗試呼喚少年的名字,但沒有回應,不會有回應……
他盯著那片殘餘彷彿想看穿些什麼,突然一個轉身,葛雷夫的舉動令眾人心生警惕,不由得向前邁了一步。
「你們這些蠢材……」他氣得連每個詞的尾音都在發顫,「知道你們幹了什麼好事嗎?」
「葛雷夫先生,是我下令殺死那個闇黑怨靈的。」皮奎里主席從一群茫然的正氣師背後走了出來,語氣堅硬。他們不明白他們的部長為何如此激動,她卻猜出了一二──且決不容許此等離經叛道之事。
「對,歷史也會給妳記上一筆,主席。這種處置方法大錯特錯。」
皮奎里無視對方略帶威脅的口氣,繼續說道:
「他要為害死一個莫魔負責,他威脅讓我們巫師界曝光,他打破我們最神聖的法條之一──」
「他連魔法是怎麼回事都不知道!他以為自己是個爆竹!」葛雷夫忍不住打斷她那些自私得可笑的藉口,他得盡力才能克制自己別笑出來,「……他只是個孩子。」
「我們應該都知道它們的宿主是孩子。」她回答。
「那法律,讓我們像陰溝裡的老鼠四處竄逃,要求我們隱藏真性情,要求其子民畏縮在恐懼中,生怕揭露行徑。我問妳,主席女士。我問各位,這到底保護了誰?是我們?還是他們?」
眼下一片沉默,主席的神情從一開始的嚴肅轉為玩味,面對葛雷夫的質問,她卻有心迴避。
「我想你現在應該先冷靜一下,葛雷夫先生。如果你對我們以往處理高風險案件的方式有意見,隨時都可以提出來,但不是現在。」
不是現在?闇黑怨靈已經消失,他再扮演這位毫無用處的部長又有何意義?
「剩下的話留到之後再說吧。如果你不配合,我就得沒收你的魔杖,讓他們護送你回去。」皮奎里說,「巫師界現在已曝光,但我會體諒你暫時無法與我們一起處理善後的心情。」
儘管怒在心頭,葛雷夫仍將舉了一半的魔杖默默放下。轉念一想,保持這個身分也不完全沒有利用之處。隨後,他將魔杖放回了杖袋內,移開視線選擇性無視皮奎里滿意的神情。
「我們欠你一個道歉,斯卡曼德先生。」她走向紐特表達歉意,目光卻沒有放在對方身上,而是從他、蒂娜和姍姍趕至的奎妮雅各中間穿了過去。
「可惜,我們無法對整個城市下遺忘咒。」
她走近仰望那被怨靈撞出一個大洞的車站頂頭,天色已白,柔和的晨光從洞口照射下來,將瀰漫在空氣中的塵埃看得分外清晰,防護屏障早在他們解決闇黑怨靈時被動解除了。紐特朝她的視線望去,意外被一抹以不尋常的軌跡移動的黑煙吸引了注意。
他盯著它慢悠悠地飄移、溜出了殘垣斷瓦之外。原本悲痛的情緒頓時間被釋放,逐漸晴朗。這讓他有更多的動力把注意力集中在目前的難題上。
「事實上,」他抓緊了手中雅各剛還給他的皮箱,「我想可以。」
多虧了紐特‧斯卡曼德的奇獸,帶有遺忘功效的雨飄落的同時,正氣師們也陸續在修復城市。葛雷夫部長最後沒有留下和其他人一起進行修復工作,他被要求回到伍爾沃斯大樓,待在自己的辦公室待命。
他有足夠的時間思考如何向主席解釋自己反常的行徑、以及在他光輝的家族歷史下培養出的優秀巫師,又如何會產生激似於葛林戴華德此類反叛份子的思想。
這並不難,他的憤怒此刻幾乎已平息下來,他甚至沒有注意到自己不該這麼衝動,只因魁登斯活生生在他眼前化成了灰燼。
……只因為?
葛雷夫壓下那莫名的困惑低低嘆了口氣。對於魁登斯他還是感到相當遺憾的,那股悶氣至今依然堵在他胸口。
他想,不只是那股力量,那少年也能為他所用,待在他的身邊,他能把他訓練成優秀的巫師──只要他有天份。當然,說再多也沒有意義了。
他坐在桌前,搖晃著旋轉椅,一手托住腮幫子,盯著這間他待了數月、裝潢得過於理性冷酷的辦公間,一絲不苟,乾淨整潔,就跟波西瓦‧葛雷夫這人如出一轍。
他可沒興趣當個上班族。
門外傳來漸行漸近的腳步聲,叩叩,敲門聲響起。
正當葛雷夫想開口說聲請進時,一道微弱的魔法光紋沿著既定筆劃出現在他眼前,短暫即逝。他不敢相信,困惑不已,半張的唇就這樣僵著,又想問:怎麼會?
那形狀他再熟悉不過了。男人輕輕揚起了嘴角。
現在放棄果然還太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