忽而今夏。——写于512十周年
1.
本来对汶川的了解只存在于十年前滚动播出的电视新闻里,天灾,渺小,救援,动容,捐款,默哀。但是要高考了,沉浸在试题和考卷的海洋里。加上没有亲历过,怎么可能完全感同身受呢。
上大学后,很希望了解一下当地亲历者的经历感受,就去小心翼翼地跟四川来的同学聊天,结果发现这些同学都是来自非震区的,还因地震全省高考加了20(?印象是≥20)分,看起来一脸轻松(*_*!)。
只是那时候还不懂PTSD这种东西,毕竟他们还是离事件中心那么的接近。
2010年的暑假去了成都玩,见好友,吃美食,看熊猫。如果不是阴差阳错,也不会和原本只在外围路过的「地震中心」——汶川有任何亲密接触了。
2.
时间太久,有些记忆已经模糊了,当时拍的照片也都找不到了,想到哪写到哪。
游了成都后报了团去九寨,因为路太难走,私家车数量极少,大部分游客都是飞到九寨或者大巴。我选择了后者,还记得那个导游藏名叫甲贺三郎,一半汉族一半藏族,手臂上不乏刀疤和文身。
前半程稳稳的,九寨就是美,好美,到最后却也审美疲劳了。到九寨前盘山路有著名的“九九八十一道弯”,听闻本来有79道,为了工整,人工凑了两条出来。听名字就可以想象山路有多难行——九曲回肠。随时望窗外都是悬崖,司机艺高人胆大快到让车飞起来,心比峭壁还悬,只好不看窗外。
此刻回想起来已经在后怕,结果刺激的在后面。
3.
阿坝州地形变化多,地势起伏大,又处在板块地震带上,多灾多难。加上水土流失,草场退化(高中地理没忘记),山体滑坡、塌方、泥石流都是常事。但那时没想那么多,所谓「无知者无畏」——从小长在平原区,不知道一场暴雨就可以带来巨大的灾难。
事件发生在游览九寨和黄龙完毕之后,在回程路上的第一天,走着走着导游通知我们:前面不远处的大巴被塌方落下的石头砸了,死伤不清楚,在清障,面积不算大。原地等通行的时间又被告知,又发生塌方,把路彻底堵死了。抢修不知道等多久。车辆纷纷掉头退回去很远走其他路线,这次我们按原路线从大路走上了各种小路、土路,一路风尘自不必说。
在行驶了一天多之后,导游再次通知所在公路的前方也塌方了,又是死路一条(也因为当年路况信息更新相对滞后,只能靠电话通知)。全部车辆掉头绕去一个本不会经过的中转地——马尔康。此时所有人的身心负荷都已经到了极限,缺吃少睡,必要时夜里得睡大巴上。司机也是疲劳驾驶。感觉在进行饥饿游戏。又要担心随时会来的新塌方会不会落到自己头上。
大巴行至临近汶川时,被告知更前面的道路还没能抢修好,附近的车辆只好努力把人都转移到了汶川县城里——唯一吃住条件相对好点的去处。
4.
最终被困在汶川快三天,等路通。同时担心新的塌方。
(在此再次表白数位热心群众对被困灾民的慰问,❤ 还有小婷婷弄来的旅行包,冬哥弄来的相机等等)
第一天休息,大家都在忙着再请几天假,报平安,但没有人知道具体要被困几天;导游在恶狠狠的要求每人多交200油费,说是给司机——因为这几天为了找没堵的路已经不知道多绕了多少路,多走了多少里程。
在旅馆里同团的人告诉我,第二天早上一群游客会去县政府问情况+讨说法。一共集合了十几个人吧,我也跟着去了。
第一次做上访群众是什么体验?没什么体验。我也知道前方那么多人在顶着危险辛苦地抢修,就是希望有个官方说法,给点希望,不然无尽的等待实在是太折磨了。
情境有点像被通知无限晚点的机场:焦躁的乘客,无奈而沉默的客服,倏而变化的天气。
也许是早上的事有了效果,当天下午所有被塞进县城的游客被通知集中到当地的一个室内篮球场(估计是县体育馆),一个看起来是政府方面的人举着大喇叭在安抚大家。我一望,带看台的篮球场里人全部都挤满了。具体说了什么也不记得了,到最后给每位游客都发了一盒泡面,一瓶水。也就散了。(后来我看新闻才知道,同时有4000多游客被困在了汶川)
第三天我终于放松一点可以看看汶川这个县城。地方不大,主街走路可以走到头。第一时间去了地震纪念博物馆,有各省的捐助展示,但不知为什么没开门,没有机会进去里面看看。
在街上闲逛时遇到一些穿着民族服装的老大娘卖水果,卖民族手工艺品。一身+一头沉重的银片装饰叮叮铛铛。瘦弱佝偻的背,刻入皮肤的皱纹。神情木然。
都在说援助灾区人民,振兴当地经济,对于普通个体来说,只能靠捐款吗?
No——我不知道流向了哪里,是否真能被有需要的人用到。我还是会捐,但更希望能到实地走一走,即刻他们就在我面前,我愿意在能力范围之内多消费,买些当地人卖的东西,因为这样钱是确定落在他们手里。
于是我吃到了最好吃的只在当地产的青苹果,买到了很多项链手镯手工小物件——至少我确定,这些不是产自义乌小商品市场的流水线。
有两件事我印象特别深,一个是我去买手机充值卡,汉族老板要多收手续费。我问为什么,老板说 「没有为什么,汶川和其他地方不一样」。
……
我不知道这算不算另一种“恃宠而骄”。
另一个是到哪我习惯找书报亭买杂志打发时间,找了全城问遍都说没有。
当时就想:重建工作,恐怕还有很多了……
和一些当地人聊天,都说县里不是受损最严重的,严重的都是下面的镇子。映秀镇是512时受损最严重的镇子之一,我在那的期间又因为暴雨,映秀周围山体严重塌方而形成堰塞湖,水位暴涨,这个古老的镇子被永远埋在了水下。……
5.
被突然告知可以走的时候是狂喜的,算起来,从九寨回成都的路,最后用了接近三倍的时间。
给我爸妈吓得不行,最终到家之后念了我一顿。
2010,一个智能手机还不盛行的年代,实时资讯相对不灵通的年代。等待起来时间尤为漫长。
我只是一个过客,对于那样的环境和区位,仅此一次就吓得敬而远之。
而世代生活在那经受无数的居民们,无论汉族,还是藏族、羌族、彝族——仍然勇敢,淡定,达观。
他们在废墟里重建起自己的家园,默默地守护着自己的文化,即使知道这里本就三灾八难也从不愿离开。
祝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