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涤尘
童年往事——和妈妈在一起的日子
(三)合菜
“你的几个崽女为什么会黄皮寡瘦呢？”
“不知道。”
“主要是缺乏蛋白质和脂肪和维生A.B.C.D……和……”
“先生，你说的什么呀？我一点听不懂。”
“就是说缺少营养！”
这是测字先生和妈妈的一段对话，当时(上世纪五、六十年代)我们认为最有学问的人，就是在对门摆摊的那个测字先生。凡是家中有重大事情或疑难问题，妈妈都会去找他。
“先生，那我们要怎么办呀？”
“加强营养呗。”
“啊，什么叫营养呀？”
“哈哈，你这都不懂，就是说要多吃些鱼，肉，鸡和鸡蛋，多喝牛奶，增加些蛋白质和脂肪，除此之外，每天还要多吃些苹果，梨子和香蕉，增加维生素的摄入……”
“如果人体缺乏这些东西，轻者得病，重者死人！”
他说完还将一块小木头当惊堂木往桌上一拍，“叭”的一声吓出妈妈一身冷汗。
“啊，先生，你说的这些东西，我一样都没有呀！”
妈妈说完，低着头，慢慢地走回家去，坐在洗衣服的小凳子上发愁。
这时我和弟弟妹妹都放学回来了。
“妈妈妈妈，饭做好了没有呀？我们饿了。”
“妈妈，妈妈，今天吃什么菜呀？”
“天天吃酸菜，牙齿都会酸掉了！”
“……！”
不过开饭的时候，还是老一套——臭酸菜加白米粥。
不过，我比弟妹们吃得艺术一点，因为我看了“唐、祝、文、周”这本小说，知道唐伯虎坐在小渔船上追秋香时也是吃臭酸菜拌饭，但他想了个花招，要驾船的伙计报菜名，比如报红烧肉，他就夹点酸菜，想红烧肉的味道吃一口饭，报黄焖鸡，报海参，报熊掌，脚鱼，乌龟又连吃几口饭，等到报满汉全席时，唐伯虎的饭也就吃得光光了……
所以我基本上是采取他这种办法吃饭的，不过没人替我报菜名，而是自报自吃。
“你一边喝粥，一边嘴里念红烧肉，是不是很想吃呀？”妈妈盯着我问道。
第二天，我们放学回家，妈妈不见了！灶上还是冷火秋烟，没有一点做饭的迹象，看这场景，妹妹急得哭了起来！
“镇静，镇静，我双手往下压了两下，对他们说，妈妈一定是加班去了，等一下马上就会回来的，大家先去做家庭作业吧。”
不过讲是这么讲，四双眼睛都望着门外，谁也没有心思做作业。
这时天慢慢暗了下来，透过我家的大门，就是一条丁字形小巷，在巷子的拐角处，竖了一根电线杆，在电线杆的上面，挂了一个带灯罩的小小电灯泡，这就是当年的路灯它发出微弱的昏暗黄光，看上去很像丹麦作家安徒生书中的童话世界……
“来啦，来啦！”妹妹眼尖，指着路灯下面一个移动的黑影说。
一点没错，这就是我看了十几年的妈妈的身影。这时，妈妈不但回来了，还提了一个大炉锅，透过冒着热气的盖子，我们闻到了饭菜的香味。
“妈妈，妈妈！这炉锅里盛的什么菜呀？这么香？！”
“都是好吃的菜呀，你不是每天念着鱼、肉、鸡、蛋吗？这里面都有。”妈妈用手朝炉锅指了指，然后将炉锅往桌上一摆，将盖子一揭，哇！真是鱼、肉、鸡、蛋，样样齐全，这美味的香气早把我们腹中的馋虫引出来了！我们扑上去，你一碗我一碗，一下子将美食一扫而光。妈妈只是喝了点汤，望着我们直笑。
“妈妈，妈妈！这到底叫什么菜呀？这么好吃呀！”
“这，这叫‘合菜’。”
啊，这个“合菜”比国宾馆的宴席还好吃呀！……
直到现在我才搞清楚，妈妈为了增加我们的营养，挑土回来又到一家饭铺干洗碗的活。所谓“合菜”，就是在饭桌上将人家吃剩的饭菜收集起来，加热后拿回家给我们吃。这种“合菜”，实在不值得恭维，但那天的“合菜”因为融入了母亲浓浓的爱在里头，所以，一辈子都记得那美味。
(完)
曾涤尘2018年10月30日写于02公交车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