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烂泥

上次回来,理智与感情在两头拉扯我,最后觉得自己可笑而幼稚。这次回来,道德与个性在两头拉扯,现在头脑昏沉,在热闹里抽离,感觉自己还活着,又感觉自己其实不必要活着,尤其是伴随着荨麻疹疯长。

我的幼稚来自于,我对现状抱有不切实际的幻想与期待,我的可笑则在于我是明知不可为而为之,直白来说就是有一种不见棺材不落泪的不知死活感。我期待沾亲带故的亲人对我视如己出,并因为他们明显的区别对待而感到失落,但其实,他们并没有这样的义务。我的生命受之于我的父母,我的死活应当是他们的责任和我自己的命数,而不是亲戚的义务,亲戚对我付出超出亲戚层面的关怀是情分,对我点到为止则是本分,其实我并不该期待什么,没有任何道理可以为我的期待背书。而我作为人类的劣根性与凡夫俗子的本质却驱策着我的情绪四处乱窜,像一个没长大的孩子。虽然那天我和l君共勉(......l君是谁啊?你编的代号真是让自己都迷茫......),说我们都是在还没有认真体验当孩子的时候就开始被要求成为一个靠谱的大人了,实际上我是在共勉还是在缅怀,我自己也说不清。不切实际的期待的诞生应该来自于我对现状的不满意,而我以“幼稚”为此冠名,则是出于对这种不满意不会得到理解也不会得到认可的明知。

过度地去探求已经发生的事情,颇有种顾影自怜的意味,而一个人的失格好像一般都开始于对自己的过度关怀。同情自己是矫情故事的开始,过度的陈述与探究除了让自己明白自己是个多可恶的人之外还能够削弱自己继续走下去的勇气。虽然时常觉得,走不下去也无所谓。真的很期待飞来横祸直接带走我的鲜活,我一直保持着随时可以了无牵挂离开世界的状态,恭候生命被带走的时刻。一时也不知道这种状态到底是原因的结果还是既定结果的借口。说了这么多,实际上就是在给自己叠buff,以说明以下的探究只是自我厌恶的一种结果,没有任何人做错任何事,大家只是站在自己的剧本里选择了最适合自己角色的演出,而我是一个期待戏剧性美丽事情发生的小丑。

因为从小一起长大,所以以为我们是很好的关系,关系应该好得像年代戏里的大团圆结局所描述的那样,但事实上的情况确与此相去甚远,血缘的隔阂也并没有因为相处时间长而弥合,大家到头来依旧是陌路人。当然,也可能是因为,我并不想循着他们的想法做一些选择,所以才有这样的结果。人都有与不顺自己心意的人渐行渐远渐无书的权利嘛。渐行渐远渐无书,这七个字好像要贯穿我的生命。我没有被满足过的期待,期待必然伴随着失落,所以保护自己道心的最好方式就是不对任何事情有期待。上天似乎很喜欢和我开玩笑,自从意识到自己是个有意识的人之后,没有一次是遂我心愿的。因此,我好像很容易就放弃一段关系,因为那好像是必然,我所做的只是在加速这个必然。

这次回来,亲戚讲述了熟悉的我爹的悲惨与灾难,还是那套熟悉的故事,这么些年了,还是那套故事。那个人又犯病了,我爹又出事了,事业又遇到波折了,举目四望又是跟前没一个体己人了。除了去年,我的不想活已经溢于言表的时候,说了一些不一样的话,到现在,一切又回到了一开始的模样。所以,是谁的惨更直观,谁就更能得到大家的垂怜吗?垂怜本身并无意义,可是不争气的我居然内心对此有一丝波动。但是他们是想我尽孝,不是想我作为一个人活着。我没有感受到一丝一毫的,他们对我这个人本身的关心与在意,他们在意的是我作为我爹的子女这个身份应该如何行为。这必然会导致一个假设的结果,如果我真的得到了一直以来渴求的飞来横祸,他们会惋惜的不是我这个人的离开,而是我爹二十多年的投资一无所获,他们只会为此而扼腕。我爹自己显然也会是如此想法。我们之间的关系,没有一点水花。我的幼稚则体现在,对这一切我明知,但还是会失落。一开始我以为,我的失落是因为我还在期待,为此我觉得自己果然是个很没品的人。但是稍微设想一下,要是我的这种期待在如今再被回应,我就十分膈应。所以我的失落不是因为我还在期待,我的失落仅仅是当时那份心情的持续。我的失落已经像是巴浦洛夫的狗了,只是因为提起这个事情触发了我的条件反射,而不是我内心真的有什么必须要探究的波动。

为此,我只能做一个胡说八道嘻嘻哈哈没有内涵的人了。随便吧,人生天地间,忽如远行客,不被人在意最好了,尸体可以安静地化为白骨,在世界上干干净净,干干净净。我果然很容易在需要自己努力的关系里感到疲惫,感到自作多情,感到不如算了吧。

2024.2.25今天坐车的时候,眼睛闭上了脑袋却关不住,昨晚上那些所谓的伤怀情绪,一幕一幕从我脑海里走马灯一般闪过,让我觉得——果然深夜的时候人的情绪容易上头。但是也有可能是因为,我的文字羞耻症在此时此刻以一种强势姿态掌控了我的思想主导权。文字羞耻症,特指人会因为把当下所思所感用文字的方式记录下来,或者与人讲述,而在过后回想起来的时候感到万分后悔。嗯没错,此时此刻我就在后悔。后悔凌晨时我故作忧伤的那两个小时,以及昨天没有忍住自己的倾诉欲,把自己的想法暴露给了h君。就是说,这种行为,和把别人当作自己的情绪垃圾桶有什么区别。如果一个人是因为我的快乐而选择我,那他当然有理由因为我性质的转变而放弃我。虽然可能出于礼貌,对方不会表现出来,但是自己还是应该心里有数。显然我是不想要被放弃的,所以我应当控制一下我的倾诉感。此外,作为一个稳重的成年人,应当以从容稳重的态度对待所有的不忿。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这比较符合我一直想要的状态。为什么要去追问注定没有答案也不会有解决方式的问题呢?比如剪不断理还乱的家庭关系。没有必要,遗憾正是因为不会得到解决才称之为遗憾。而且,从结果上来说,就算现在他们突然转性想起我这么一个大活人了,我也只会觉得十分不适,而不会再有那份糖果被得到满足的心情。既然如此,又何必再去纠结呢?你也知道的,过分地纠结过往和沉溺于个人的故事,会让自己把目光都集中在可怜自己身上而停滞不前,一直可怜,则一直停滞,哪怕过了十年,你也依旧是这个样子。这是你想要的结果吗?不是的。不要因为别人的感兴趣,就巴巴地展示全部,好像这样才是坦诚相待,好像这样才能让人因为同情而选择一直安慰与陪伴。你这是在干什么?这是不对的。我知道你在期待,那我现在就是想告诉你,你的期待毫无意义,并且从本质上来说,你也无法承受完全展示与一昧沉溺同情自己所带来的后果。就像对方可能没有想到这样的结果,但出于道德也不愿撕破脸,但是关系淡了就是淡了。虽然如今的你,肯定在心理层面上有些疏离,有些抽离,有些无法感受到他人对你的情绪几何,但是,一直以来你得到的评价都还较为可以,可见就算是一直这样下去也没事的。把心剖开给别人看,是一件十分羞耻的事情,而且还要承受在此之后,对方有可能的对你的放弃。虽然,好像大家都习惯于展示伤口以划分群类,但有可能,对方在让你展示之前并没有想到这后面的结果。一切都是不可预测的。你要从容一点,从容一点再从容一点。世事无常无需问,不如高卧且加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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