凉亦人心,暖亦人心

轮、辐、盖、轸,皆有职乎车,而轼独若无所为者。虽然,去轼则吾未见其为完车也。轼乎,吾惧汝之不外饰也。 天下之车莫不由辙,而言车之功者,辙不与焉。虽然,车仆马毙,而患亦不及辙,是辙者,善处乎祸福之间也。辙乎,吾知免矣。(宋·苏洵《名二子说》)

一语成谶。

作为后世各代女文青最想嫁的文学大儒、跨界学霸,苏东坡的才情、心性、人品不必详说,早有各种名人为他作碑立传。

他成名趁早,以一篇《刑赏忠厚之至论》的科举策论闪耀文坛,当时的详定官梅尧臣读了他的文章后大加赞赏,马上呈报给了主考官文坛领袖欧阳修。欧公知举,得东坡之文惊喜,欲取为第一人;又疑为门人曾子固(曾巩)之文,恐招物议,抑为第二。后来苏东坡与欧阳修见面,欧阳修问起他这篇文章中提到的“皋陶曰杀之三,尧曰宥之三”出自哪个典故,苏东坡幽默地回答他,完全是自己杜撰的。敢在高考和公务员二合一考试中如此游刃有余,他的才情可见一斑。欧阳修后来对梅尧臣说,“老夫当避此人,放出一头地。”出人头地的成语就是这么来的。

虽青年成名,但是正如父亲苏洵所说,苏东坡有着文人的“顽童”性情,不加外饰,以真性情得人,也以真性情得罪人。一生中几遭贬谪,仕途颇为不顺。但是,“文章憎命达,痛苦出诗人”,老天给了文学史一个绝对的中流砥柱。

《东坡志林》是他从元丰至元符年间二十年中的随手辑录,内容广泛,长短不拘,涉笔成趣,挥洒自如,很像我们现在的博客随记。

这里分享一个《东坡志林·谢鲁元翰寄暖肚饼》

“公昔遗予以暖肚饼,其直万钱。我今报公亦以暖肚饼,其价不可言。中空而无眼,故不漏;上直而无耳,故不悬;以活泼泼为内,非汤非水;以赤历历为外,非铜非铅;以念念不忘为项,不解不缚;以了了长知为腹,不方不圆。到希领取,如不肯承当,却以见还。”

文章寥寥几笔,哑谜一般。也有一些人从这篇答谢词中猜测暖肚饼是什么东西,从知乎百度到学术期刊。有的人说就是一种饼,之前鲁元翰买给了他,现在他回赠,可是为什么价值万钱呢?似乎对一个饼的价格来说,太高了。

有的人说是东坡开玩笑,这是夜壶,甚至是一种古代热酒的袋子。但是,这还是和其直万钱无法逻辑自洽,且稍嫌牵强。https://www.zhihu.com/question/35242992/answer/61997669

有人说可以抽象为一种养生或者人生的隐喻,因为这篇小文章是放在养生这个主题下的。然而,是隐喻的哪种养生呢?而且现存的《东坡志林》已经是后人根据专题合辑的,并不是当时苏东坡自己的编撰。

总之,就是东坡在运用自己的语言强项在抖机灵。

我的理解是:这不明明白白清清楚楚说的是人心吗?用如此形象生动的活脱脱的文字在描绘真心。苏东坡在文章指出了“真心”的要义:

1. 真心暖人。我们都想得别人的真心相待。但是是否能得到,最终和时间有关,和你是什么样的人有关。(“公昔遗予以暖肚饼,其直万钱。我今报公亦以暖肚饼,其价不可言。”)

2. 真心很贵。但其价格在对方心中。你的真心对我来说价值万钱,我的真心对你或许不值一钱,所以价不可言。然唯有真心得报真心。(“公昔遗予以暖肚饼,其直万钱。我今报公亦以暖肚饼,其价不可言。”)

3. 真心随缘。真心赤裸裸,直沥沥,有牵念却不束缚,有了解却不干涉。(“中空而无眼,故不漏;上直而无耳,故不悬;以活泼泼为内,非汤非水;以赤历历为外,非铜非铅;以念念不忘为项,不解不缚;以了了长知为腹,不方不圆。”)

4. 真心见还。你领取只因我交付,如果承担不了,我就收回真心。草木有本心,何求美人折?(“到希领取,如不肯承当,却以见还。”)

此篇是苏东坡给朋友的答谢,勉人且自勉,这种心态读来让人心情晴暖,想来也是他数次贬谪虽迷茫悲观却依然风趣乐观的原因吧。

不计较,不在乎,不辜负,不挽留,苏东坡的心态。与曾经纠结过的自己和朋友共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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