童真,请不要与成长走散

当孩童仍是孩童,爱在走路时摆动双臂,幻想着小溪就是河流,河流就是大川,而水坑就是大海。  ——彼得·汉德克

丢手绢

偶然之间,我在杂志上读到一首诗——彼得.汉德克的《童年之歌》。一口气读完后,我澎湃的心潮久久不能平复下来。

彼得,这位曾创立颠覆性的“说话剧”的大剧作家,用细腻柔软的笔触,将“孩童”这个人们生命中的过客形象,在泛黄的纸页上涂抹成一片感人肺腑的风景。从诗的开头到诗的结尾,是整整十小节的长度。这十节,是诗在一页纸上能够一眼望尽的距离;这十节,亦是一个老练的成人与懵懂的孩子间天涯海角的跨度。而这首诗的尽头,刻着一个我们怎么跨也跨不过去的童年。

在浓黑的铅字背后,我读出的不是“当孩童仍是孩童”的快活与稚趣,而是孩童成长时的苦涩,以及他们长大成人后心灵的孤寂、灵魂的呆滞。

于是,我想到了自己。

不知从什么时候起,草丛里的蝈蝈再也挑拨不起我的兴趣?

也不知从哪一年开始,我再也不相信童话故事里的美好?

那么,究竟是我长大了,还是变得现实了?是我成熟了,还是变得世故了?

在那渗透着雾霾的暗灰色天空之下,我从诗歌中读出了答案——是童真与成长走散了。

记得小时候,我和同伴经常蹲在草丛中玩过家家。我们将泥土揉成碗碟,将杂草当作蔬菜,再捡一根别人丢弃的木签作铲子,幻想自己是爸爸、妈妈、姐姐或妹妹,然后在一隅独立的天地里,把游戏玩成了生活的模样。

也许我们每个人都曾有过过家家的经历,而孩童对游戏所持的郑重其事的态度,满含着的是对成人生活的向往和对成人角色的羡慕。我们总是在模仿中渴望一日成长,直到有一天我们发觉自己真的已经长大,长大到了再也无法重回游戏的年龄。

我处在五六岁年纪时,最期盼的是看新娘子。当时与我怀有相同喜好的还有同村的许多年龄相仿的女孩子。而婚礼上,新娘们一身洁白唯美的婚纱,步履轻盈的姿态,莞尔而笑的面庞,成为我们小女孩眼中最美好的画面。于是,我们仿照新娘的装扮,套上纯白的公主裙,穿上比我们脚大的多的高跟鞋,在水泥地上踉跄着行走。我们以为如此一来,自己就摇身变成了骄傲的新娘。

当大人们问及我们的理想时,我们不约而同地回答“新娘”。现在想来只是觉得好笑,但幼时的我们并不知道大家在将来的某一天都会经历这神圣的一刻。现在,很多儿时的玩伴已经结婚,当她们穿着婚纱,走在大红地毯的瞬间,会不会记起年少的天真无邪与儿时的纯真岁月?也许会,也许不会。毕竟不是每个人都会对自己的过去念念不忘。

其实我的童年还远远不止这些。我老家背后,有一条蜿蜒的鹅卵石小路。夏天的时候,我总是喜欢脱掉鞋子,赤着汗淋淋的双脚,在鹅卵石间跳来跳去。我喜欢自己给自己定一个游戏规则,自己评判自己的最终成绩。但是这条路,我很少从头跳到尾,因为它太长了,往往我玩到一半,掩映着灯光的窗户口就会传出一声声抑扬顿挫的声音,呼唤我回家吃饭。正因如此,在远离老家后的很多很多年,它留在我记忆中的印象仍像绿皮火车一样长,一样古老。

最近的一天,我随父母回老家办事,中途我独自出来,绕过坍圮的土墙,希望走一走陪伴我童年的鹅卵石小路。当我走近它时,一股强烈的失望情绪顿时攫住了我。这条在记忆中望不尽的路,此刻却在我的眼前展现得一览无余,甚而连惨白的天空都是平平地铺展着的。或许是常年不通行人,这些椭圆的鹅卵石表面,已经攀附上了青绿色的苔藓,斑斑点点。我小心翼翼地踩上去,隔着鞋子感受着鹅卵石的凹凸起伏。没想到十几年的岁月,就这样被一寸多厚的鞋底轻易隔断。

偶尔夜深人静之时,我睁着眼睛躺在床上,呆望满屋子的黑暗时,会不自觉地想起那个楼上楼下跑十遍二十遍也不喊累,穿着棉鞋在雪地上踩满无数串深浅不一的脚印,握着一个纸筒跟同伴比谁的嗓门响亮,大喊着“一年级的小偷,二年级的贼”的小女孩。如今,这个小女孩置身何处,我已不得而知。

“当孩童仍是孩童,睡在陌生的床上,也许偶尔会醒来一次;现在,只会彻夜难眠。曾经能清晰地看见天堂的样子,现在,至多只能猜测。曾经无法想象虚无为何物;现在,空虚让他害怕。”当我们忙着学习,忙着上网,忙着那些所谓的社交,当我们的脚步迈得越来越频繁,童真很难再赶上我们疾走的步伐了。而“忙碌”的我们企图在梦中寻找短暂的满足,醒来后却是另一番虚空,一番直面白茫茫的天花板的虚空。

假若把成长比作一个逛街的母亲,那么童真就是跟在母亲旁边的小男孩。顽皮本性的作祟与沿街小摊小铺的诱惑,让他脱离母亲的视线独自跑开了。母亲只顾着寻找下一个商店,忘记了本该紧紧跟在身边的孩子。不知不觉中,母子俩就失散了。然而走散容易,重新找回却是一项艰巨的任务。

那么,在这物欲横流的社会形态之下,为了不要让童真与成长走散,成长中的我们请慢慢走,慢慢享受沿途的风景,慢慢感受生活的乐趣!

慢慢地,让童真跟上成长的脚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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