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晨起来,天空灰蒙蒙的,大地上云雾缭绕,仿佛刚下过一场毛毛雨,地面上湿漉漉的。
九点钟光景,雾气开始被升起的旭日赶得向西渐去、渐散,只余下南边宽阔的汪娘河里的雾气还比较浓,但也已经在缓缓地向西流动,慢慢地疏散。
夏日里,看这雾气,我知道今日肯定还是个晴天,而且中午一定会很闷热。
趁着早凉,母亲叫我早点起床吃早饭,然后与她一起抬杂水下菜地。
我起床后胡乱地洗了两把脸,梳了梳头,然后匆匆地喝了碗小麦面子粥,就来到了屋后,母亲这时候已经备好什物,站在那里等我了。
母亲虽然才五十几岁,但因终日辛劳,白发已经过早地爬满了她的额头。母亲自从她的腿脚好了以后,就整日闲不住,终日不辍劳作,以致她近几年的身子骨不但越来越比以前硬朗,而且腿脚竟然也神奇般地比生病前灵便多了。
同母亲把杂水抬到西边小堆旁自留地的菜田里,我见母亲今天心情开朗,便同她东拉西扯起来,慢慢地提起了学校里招收毕业生赴新疆部队当教官的事。
没想到母亲在忙碌之中依然听得很仔细,当她听到我也有去新疆戍边的意向时,她便立刻停下了手中的活,定定地看着我,然而她嘴唇嚅动了两下,终究没有言语,也不再说话,只是闷闷地低着头继续干她的活。
我从母亲的神情中看出了她的态度,因此怕她不开心,我便跟着说了一番告慰她的话,并表明自己也只是随便说说而已,并非真地要去的。
听了我后面的一番解说,母亲终于抬起了头,狐疑地看了我一眼,然后停下手中活计,看着我,说道:“二仔,你也已经长大成人了,你也要多为家里着想着想,日后你应该多帮衬帮衬你的哥嫂。他们这些年为了这个家也没有少吃苦,尤其是你哥,他只比你大四岁,可是他这些年为了这个家,为了你能够继续上学,他放弃了自己的学业,舍去了自个儿的大好前程,你现在怎么可以只为你自己一个人着想呢,我看你还是不要去那么远的地方了,还是留在乡里就近分担分担你哥嫂的担子才好呀。”
母亲说完,她见我怅然若失有点发呆的样子,她便不待我言语,好象愧疚似的,又低下头,不再吱声,继续干她的活,并发出了低低的长长的叹息。
我听着母亲的话,纵然有千万条理由,纵然有再多的苦衷,这时也难以启齿,我只好缄口不语,默默地呆呆地听。更何况我深藏内心的那番痛苦又怎么好向母亲诉说出来呢?又怎么可以让她老人家再来替我牵肠挂肚呢?
中午,母亲为我们煮了我最爱吃的小豆饭,炒了鸡蛋,又炒了两个蔬菜,还特地煮了日前刚刚晒干的小鱼。
吃饭时,母亲好象把我当作一个客人似的,一个劲的往我碗里夹蛋夹鱼。
为了怕母亲不高兴,我深藏着心里的苦,装出很开心的样子,吃得很欢、很饱。
午后,母亲又悄悄地来到我的房门外偷偷地看了我两次,见我没有什么不快,她便继续在家里干她的活。
下午,我跟着哥嫂下了田,用忙碌来打发心中的那份寂寞和痛苦。
不到六点钟,天空就灰蒙蒙、阴沉沉的,满天的雾气就象一层厚厚的、浓浓的白烟渐渐笼罩起大地。
少去了烈日的曝晒,本应该让人觉得凉爽,但是又偏偏没有一丝儿流动的风,反而使人感觉到更加地闷热异常。
回到家中,屋后的竹园里早已经漆黑一团,因为无风,所以里面的蝉儿、虫儿鸣叫得似乎更加欢畅了,此起彼复,搅得人心烦意乱。
我住的那间小屋似乎尤其闷热,已经不能在里面呆了,我吃完晚饭便走出去,踱着步到村边的小堆上去遛一遛。
小堆,两米宽左右,东边是我们居住的村庄,西边是一条小溪和成遍的农田,那条小溪曾是我儿时与沙枣花经常垂钓和嬉耍的地方。
来到溪边,这里已经没有了往日的喧闹,岸边儿时与沙枣花随意插下的一排柳枝这时早已经长成了一排高大的蓬松的柳树,浓密的树荫已经遮挡住了小溪的光线,这时的小溪里已经长满了杂乱的水草,显得模模糊糊、浑浑沉沉,什么也看不清了。
溪岸的两边都是剑一般的半人高的茅草,早已经遮断了人们下溪的路,岸边原有的青砖台阶现在也已经一个个残缺不齐了。
是啊,如今因为种地胡乱施化肥,小溪的水早就已经不能家用了,家家户户都已经打上了水井,谁还来这里挑水和洗洗淘淘呢?
小溪水面上也乱膨膨的长着许多杂草,遮掩和阻挡着流水,使溪水不能够再显现出一点儿清澈的颜色,也不见了昔日鱼虾那些靓丽的倩影,更别想再听到它那潺潺汩汩的美妙的流水声了。
小溪死一般地沉静,它早已失去了往日的风致。
我本想来这里寻觅一些儿时的欢乐,然而这时的这里已经不可能再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