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一直喜欢“会讲故事”这种“魔力”。讲故事分两种能力,一个是把一件很复杂的事情用很简单的方式表达出来,还有一种就是把一件看起来普通的故事讲“复杂”,用一种异于平常的叙事方式讲出来。前者常见于绘本、童话或者科普故事,后者有些小说和电影运用过。比如我很喜欢的小说《解忧杂货店》,电影《穆赫兰道》《恐怖游轮》等等。还有就是《怪化猫》里的“无脸男”一篇了。撇开其绚丽奇异的浮世绘画风不说,整部动画的叙事风格都是特点鲜明,干净利落,不拖泥带水。“无脸男”这一章大概是最扑朔迷离的。几年前第一次看这个动画,我就没太看懂这个故事说的什么。这次再看,才算是明白了大部分。一是因为这个故事的叙述曲折迷离,二是里面有许多隐喻。
故事的要素:形 真 理
这部作品的几个故事的追溯全都是由“形、真、理”所构成的。卖药郎其实是一位退魔师,有一把退魔之剑。而要拔出退魔剑必须满足三个条件,即必须知晓这件事的形、真、理。在故事中,形即是妖怪的样貌,妖怪之形的产生是由于人的情感,多是怨念,被物怪附着,而成为妖怪。真是事情的客观发展状况,理是人心中所想,主观所认为的事情之理。在“海坊主”一篇,鱼怪问每个人心中最害怕的是什么。卖药郎说他最怕的是世界上并不存在形真理。鱼怪会让人们心中最害怕的事情发生,这时卖药郎消失了,只剩下衣服滑落。广义上来说,意识居于客观的形存在于世上,由于人物之间的活动交往而产生真,由真产生人们心中的理。进而三者之间互相影响,也是事物存在的规律。(这样说怕是不严谨的。)所以如果这三者都不存在,那么世界也就不存在了,卖药郎就更不存在了。更何况寻找事物的形真理,斩去妖怪乃是他的使命。
这几个故事都是从故事的“结局”,也就是妖怪已经作祟开始,卖药郎在寻找事情真相脉络为线,倒叙插叙顺叙交杂,把整个事情还原到我们眼前。就这点来说,卖药郎其实是个侦探吧。不得不说这个故事关于“形真理”的构思是很巧妙的。
故事是如何开始的
比鬼神更可怕的是人心,《盗墓笔记》里的名句用在《怪化猫》里也是再合适不过。妖怪的产生都是由于人强烈的被扭曲的情感和怨气所附。“无脸男”也是这样,由于主角阿蝶小姐心中过度的压抑、幻想和执念过于强大,让人分不清到底哪些是现实,那些是幻象。故事一开始说,阿蝶小姐把丈夫一家全都杀死而入狱,自己也将接受严厉的审判。卖药郎出现在阿蝶的狱中,说她是被妖怪缠身,这些并不是阿蝶自己做的。此时面具男妖怪早早登场,但出乎意料的是,退魔剑并未认同他就是妖怪之“形”。有时显而易见的表象并不是事物的真实面貌。片子中反反复复出现阿蝶在夫家的厨房的一幕,厨房中有一个屏风,上面有2男2女。寻欢作乐,毫不把妻子当人的丈夫让阿蝶上酒,大声斥责她。阿蝶失手打碎了酒碟子。她看到厨房高高的墙上有一个小窗户,她看到高天与自由的白云。仅仅是井底之蛙的仰望,也可以让她舒心和满足。这个片段大概出现了6.7次之多。卖药郎反复问阿蝶,“你到底杀死的是谁”“那个妖怪到底是谁”“你到底爱上了谁”?其实只是想让阿蝶自己想起来,其实她没有杀别人,答案只有一个,就是她自己。但是她心怀深深的怨念,在死后也没有解脱,一直被囚禁在自己的幻想里,在幻想里,她杀死了所有的人,获得了心灵的解脱。她想象出了一个“无脸男”,一个假想的爱人,让她忘记事情的真相,“活在”自己虚假的想象中,无法成佛。
多彩的面具
这部动画里有诸多图画和物品的隐喻。它们巧妙暗示着事情的发展,人心的状态,也避免了过多血腥的镜头。比如开头白梅突然一下子成为血红色;厨房壁画上的小鸟,暗示了阿蝶的心中被禁锢,还有许许多多的面具。在卖药郎展示阿蝶的一生几幕小剧场中,母亲让小阿蝶苦练琴艺,但是不是为了阿蝶好,而是为了实现自己的欲望,让出身贫寒的女儿嫁到显赫的武士家,光宗耀祖。母亲带着白色笑模样的面具,阿蝶带着一个绿色天真微笑的面具。阿蝶有一下没弹好,母亲的面具一下子成了红色愤怒,大声斥责。小阿蝶心中也只是想休息一会去玩皮球,但是为了讨好母亲,小阿蝶哭着道歉,只能继续练琴。这时画面上从阿蝶身上分化出另一个阿蝶,她从门上取得画的皮球,在门中嘻戏。另一个场景是母亲把她嫁给武士一家,那家人对阿蝶毫不关心,只是把她当做低贱的工具。但依然为了母亲高兴,阿蝶又一次忽视了自己的内心。她的一生一直在看母亲的面具,她自己也是在戴着不同的面具,让不知道自己到底是怎么想的。戴面具的妖怪施法,把卖药郎的脸变作面具脱落,成了无脸男。但是卖药郎居然自己给自己画了一个脸。他说,心中所想,所相信自己的面貌,就是自己的样子。不失去自己的内心,才是最重要的。
这个故事到底讲了什么
心念所囚即為牢籠,心念所駐則為城池。若想离开此地,此地即使牢狱;若想留在此地,此地便是城堡。阿蝶喜欢母亲,为了讨好母亲忽视了自己的内心,让她失去了自己。可是她自己却被囚禁在困境之中不得解脱。生前甚至只要看看窗外的天空就能得到满足。但是她最终无法承受选择了自杀,死后依然无法得到解脱,依然被困在自己的心念中。在幻想中她一次次求得解脱,甚至幻想杀人,但是依然不能解脱成佛。她甚至自己化身妖怪,假想出一个爱上自己的妖怪。
从某个角度来说,这个故事非常像电影《恐怖游轮》。一下是剧透如果你还没看过这个电影请选择忽略。
电影里的主角妈妈在一次车祸中自己和孩子都丧生了,但她因为自己的过失害死了自己的孩子,过于内疚而不肯面对,幻想自己依旧去参加了和朋友的出海。她想不起来孩子去哪了,明明是周末却说孩子在上课。她被困在自己想象的局里不可自拔,总是希望能拯救孩子,却不肯面对自己的错误。于是陷入一次一次的轮回中。
这种反常态的叙述方式虽然有些费解,但是同时也充满了魔力。最后阿蝶小姐终于醒悟,退魔剑拔出来,她说谢谢。树枝中的小鸟儿终于飞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