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这帮有志青年的老大姓韩,叫韩兮。
老大就是老大,比我们都大出一截,老大不小了,没女朋友。
倒不是条件不好,老大东北爷们儿,豪气干云,职业摄影师,家底颇丰,长得很端正,五官棱角分明。
老大不缺人追,但就是没女朋友。
有天我问他为什么不找女朋友不成家,他端起手里的烟狠狠抽了一口:“小杨,不怕没人陪,怕的是没有对的人陪。找不到对的人,宁可不要人陪。懂了么?”
我点头:“懂了。”
老大很满意:“懂什么了?”
“老大你是个Gay。”
那天我被收拾的很惨,差点贞操不保。
老大是个铁血真汉子,最讨厌儿女情长卿卿我我。
所以苏苏和我说“我要追他”的时候我跪倒在地三叩九拜高呼英雄。
英雄你搞定他吧,我受不了了,妹子们都说我俩是Gay纷纷远离我,没有妹子的人生是不完整的人生,老大让我不完整了。
英雄披荆斩棘地上了,大刀阔斧,不动声色地清除了老大身边资质低劣的对手,留下几个Boss级别的。
然后她就真的不动声色了。
老大毫无觉察,依然天天和我混迹Pub,经常在我画室倒头就睡,裹衬布当被子盖,一卷好几层,把自己当春卷那么包装,还趴地上打滚,碾碎我好多串葡萄,恨得我咬牙切齿,拿他做模特创作一张七宗罪之懒惰,拿去卖了。
苏苏依然没有进展。
老子依然没有妹子。
我嚷嚷着要老大赔我的葡萄,他坐在我画室的地上茫然的看着一地的葡萄渣,看我一眼看葡萄一眼,半晌愣愣地说了一句:“我说我怎么梦了一晚上海的女儿被当豌豆公主扔褥子上去了,那个湿啊……”
我说老大你是智商长期不在线导致大脑萎缩了是吗?
苏苏的公司要和老大合作一个项目,苏苏介绍的。然后她傻笑了一下午,拉着我排练怎么和老大打交道。
我说,朋友而已,自然就好。
苏苏怅然:“他见多了,不新鲜。”
我向老大索要葡萄未遂,就哭丧着脸说说,:“老大,你要不乐意赔我葡萄,就介绍个妹子给我呗。”
老大吹胡子瞪眼睛的:“都说兄弟如手足,女人如衣服,你怎么这么重色轻友?”
我说:“你觉得千手观音裸奔能好看吗?”
老大若有所思地低了半天头,我大喜,以为他开窍了,结果半晌一巴掌拍在我背上:“不就几颗葡萄,明天扛两箱红富士给你!”
你看,我就说X生活不和谐容易导致认知障碍。
妈蛋,让老大介绍妹子,还不如找少林方丈呢,方丈还记得几个女香客,老大那情商,妹子,妹子个屁,在他眼里那就是一堆电子数据,分复杂和不复杂而已。
苏苏的进展开始于一个极偶然的机会。
那天老大跟着苏苏她们公司的人去拍外景,苏苏死乞白赖跟过去,一路紧盯着老大。
拍了半天老大不干了:“这模特太刻意了!不自然!”
人家很委屈:“这是我们能找到最漂亮的了。”
老大怒了:“花瓶还漂亮呢!除了插花还能干啥?!”
模特默默的把头上的一枝桃花摘了下来。
老大环视一圈,大手一挥指向了苏苏:“苏,你来试试。”
苏苏未着粉黛,素颜上阵,及腰长发一绾,钗上一枝天然雕饰的桃花。
她回眸看老大的眼神明艳不可方物,柔情似水,决堤的架势淹没了老大。
老大捧起了相机。
那是装不出的柔情,触手可及,旁的人再如何惊羡,也是只给那一个人的。
看他的时候,目光便不自觉柔软起来,任它四季轮转,星河反侧,万物都不入眼,像在眼里栽了一片汪洋,世间旖旎悉数收去,什么都不剩,目光里独有一个他,旁的什么也看不见,也不想看见。
那是苏苏此生最美的表情。
那是老大有生以来第一次那么久地看着一个没有血缘关系的女性。
后来老大的工作越来越丧心病狂,天天忙到大半夜。
苏苏每天带着咖啡和夜宵在工作室外面等着他,什么时候他有了一点空隙,放下东西就走,不多说,仅有的几句都是关照他身体。
一个月下来,老大学会发呆了。
发呆的时候还会傻笑。
我们都说老大春天了。
老大的作品获奖了。苏苏的表情惊艳了无数人。
老大和我说,大奖赛一结束,他就找人去表白。
表白没成。
倒不是被拒绝了,是有人出来宣扬照片不是老大拍的,翻出来一堆证据。
那天晚上老大烂醉如泥,东北汉子居然也有眼泪。
他说,我不怕别人把屎盆子往我身上扣,抖抖就下去了,日子久了连味儿也剩不下。但是她,她要是信了,我在她面前怎么抬头?我抬不起头,还凭什么给她顶天立地?
我说不出话来。
出事以后苏苏很淡定,忙自己的去了,忙什么不知道。
老大万念俱灰,说是去甘肃了。
然后我就不知道怎么样了。十几天以后苏苏来找我,劈头盖脸审了我一顿,中心思想就一句话——韩兮哪去了。
我有点懵,我说你这段时间干嘛去了?
她说给老大洗白。
她找到了当时在场的十几个工作人员,连同她自己,作为证据直奔大赛组委会,用砸场子的气势把老大的头奖要了回来。
我说正好,这事儿一出老大跟前一个追求者都没了,你动手吧。
她说放屁,人都不在怎么动手,他人呢?
我说,甘肃,吃沙子去了。
她说怎么不去内蒙,塔克拉玛干沙子更多。
我想了想,塔克拉玛干不是在西藏么?一听就是藏语。
她很鄙夷地看了我一眼,扬长而去。
我继续思考塔克拉玛干的地理位置。
老大坐的班车出事了,无人生还。新闻都炸了。
老大临走前说不开机了,不想让人打扰。
苏苏三天三夜足不出户,我破门而入,看见她坐在地上,双目无神。
她看见我,泪如雨下。
她说,杨清,我把他生前留下的东西都整理起来,出个集子,纪念纪念他吧。
她说,杨清,我想杀了那个造谣的王八蛋。
她说,杨清,我想韩兮。
地上是老大的作品,一张一张整整齐齐,码了满地,都打着他的烙印。
老大的追悼会开始筹办的那天,老大回来了。他出发那天睡过了,换了车,可我们谁也不知道。
一帮人吓得嗷嗷叫,我抄起一把画笔指着他:“你是什么东西?!?!”
老大怒了:“你是什么东西!!”
刚从成都回来的陈休往嘴里塞了一把辣椒嚼碎了冲老大大吼:“来,你过来!我一口三昧真火喷死你!!”
方子满地撒黄纸,吴宇一把一把的小米往出抛。
只有苏苏,安静的笑着说,你回来了,回来就好。
她一脸平静,却有两行热泪不甘落寞争相出场。
老大终于还是表白了。
对方就是苏苏。
苏,我不善于表达,但是面对你,我突然有很多话。
对一个人下定论,并不是看你富贵平安时候他的模样,而是你落魄失意时候他的模样。苏,在我最困难的时候,和最风光的时候,你都在。
不知道什么时候起,你为我悲,为我喜,为我怒,为我痛,我看在眼里。你不虚伪,也不愚昧,不矫揉造作放大你的感情,也不欲擒故纵假意隐瞒。
你陪在我身边的日子, 一分一秒,都弥足珍贵。
我受冤枉的时候想,自己都栽在泥潭里出不来,怎么好意思,怎么有资格把你拉下水。
现在好了,我有足够的资本拥抱你。
苏,你愿意吗?
以上是老大风骚的情书。
我问老大不是说怕喜欢的女孩和别人一起误会他么,我还以为不是苏苏。
老大说是啊,当时挺怕苏苏误会的。
我说老大你家门口是不是没种东西啊,脑子给吃了吧?那是你的模特啊,有模特不认得摄影师长相的吗?
老大一拍大腿:“对耶。”
他们确定关系的时候,我问苏苏:“塔克拉玛干到底在哪啊?”
老大说:“不是在秘鲁吗?”
一向很少说话的单妍拍下一本中国地理图册高冷地横了我们一眼后来半个月没跟我们说过话。
一切的忍耐,等待,陪伴,交织到一定的程度,就书成了一封最沉郁的情书。你大可以不动声色,最初也许如石沉大海,一点回音都不会有,但时间会替你送出这份情书,替你吸引他的注意,不一定要迅速地轰轰烈烈,细水长流式的温度煨出的感情最浓厚。
什么都不必做,陪伴他,信任他。
因为你爱他,你知道,他是如何的人,于是,便能有足够的信心,执着于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