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黄杰明
我农村出生农村长大,从小干各种各样的活,当时觉得挺苦挺累的,现在回想起来,其实还蛮有意思的。这也是一笔宝贵的人生财富呀!是现在的小孩不会有的一种人生经历。
最苦最累的活当然要数农活了。农忙时节,那真的是忙得团团转,令人叫苦连天。现在大家都喜欢放假,但那时有一种假是我们最讨厌最害怕的,那就是农忙假。下面我们就来聊聊那些年我们干过的活,先说莳田。
“莳田”是客家话,也就是插秧。我们这边是南方,水稻一年两熟,客家话叫“两档”,分上档、下档。莳田是农事活动非常重要的开始。当然,之前还有很多前期准备工作要做,比如犁秧田、落秧子,田要先犁、再耙,还要打辘轴。犁是将板结的地翻起来,耙是将其弄碎并耙平,打辘轴则可以将田打得更为浑然一体,也更加平整,以利于秧苗的生长。犁田耙田打辘轴都属于重体力活,一般是由一头牛和一个男人来共同完成。后来有些家庭由于男人出外打工等原因不在家,这些重体力活也由留守的妇女来做,所以说客家妇女真的是非常了不起的。猪栏粪或牛栏粪也会先挑到田里堆着,然后我们会将其均匀地撒到田里。记得小时候,没戴手套的,直接用手将堆得高高的牛栏粪(其实是稻秆和牛粪的混合物)一点点散撒到田里的每个角落,再用脚踩到泥里,很好地继承和发扬了革命军人“一不怕苦,二不怕脏”的精神。回到家来,一身粪一身泥,一身汗一身水,看得爷爷好心疼我这个小孙子。
脱秧一般是女人干的活,两只手左右开弓,差不多的时候就用秆(干稻草)扎成一扎一扎,非常好看,像女孩子的头发。将扎好的秧苗挑到田边,均匀地抛到田里,方便莳田的人可随时随地拿到它。
莳田也是技术活。我们小孩的手比较小,所以要先将扎好的秧苗分成两半(上面还是用稻秆扎紧的),如两只分开的脚。一般用左手抓住其中一只“脚”,拇指与食指、中指配合分出要插的一小束秧苗,右手快速拖出来,用右手的食指和中指将它插入田泥中,左右手配合,如此反复。早期的“土种”秧苗比较小,三四棵并作一小束,作为一株插到田里,后来的杂优则一棵一株。秧苗不可插得太深,太深的话秧苗大部分被浸入水中,不利生长;也不可太浅,太浅则立不住,风一吹就容易倒伏并浮起来。秧苗的间隔距离也要合适,太疏太密都不行,太密影响光照,不利于光合作用;太疏则秧株少,也影响产量。一行一行秧苗还要排成直线,一边插一边要移动脚步,抬起头看看直不直,以便适当调整。所以手、眼、脚都要配合良好,才能插得既快又好。生产队时还会举行莳田比赛,手眼快的真如鸡啄米一般。有一首山歌是这样描写莳田的:“手把青秧插满田,低头便见水中天。心地清净方为道,退步原来是向前。”
春寒料峭时节,下田插秧真是一件苦差事。挽起裤脚,下到冰冷的水田里,长时间弯着腰、叉着腿、低着头,是要有一定的耐力的。南方春天雨水多,头戴斗笠,身穿塑料雨衣,雨滴落到背上,仍能感觉到穿透脊背的冰凉。
夏天插秧也很苦很累。太阳火辣辣地炙烤着你,弯腰时背上衣服遮不住的那些地方,如颈部以及腰臀交界处,那裸露的皮肤竟能被晒得脱落下来。先是被晒得红红的,隐隐地有灼痛感,继而转黑,最后就如蛇蜕皮一般掉一层皮。傍晚时分,蚊虫部队大规模出动,挽起裤脚的小腿,竟成了它们的一顿盛宴美餐!回家的路上,蚊虫还会往你鼻孔里钻,还会冲撞你的眼睛,一团一团黑压压一片,上下左右盘旋,一路尾随着你、“护送”着你。
第二天,大腿内侧两边的肌肉酸酸的,我们叫“撑海”(不知这种叫法的来历是什么),是因为莳田时叉腿时间太久的缘故。
插完秧,当然还要施肥、除草、耘田。田里通常会长一种很高很壮的草,我们叫“筷子”,学名“稗子”,跟稻苗很像,但更为粗壮。我们小时候会帮着父母去田里拔这种草。至于比较小的杂草,是通过耘田的方法来除掉的。耘田通常是用我们的双脚,在一行行的稻苗间隙走过,走的时候抬起一只脚在田里轻轻地来回搓动,左右脚交替进行,将杂草搓倒,再搓到泥里去。这种来回搓动的动作就叫做“耘”。耘田时一般要拄一根棍子,以便一只脚抬起来搓动的时候保持身体的平衡。后来除草剂普及使用,就不必耘田了。再后来不再插秧了,改为抛秧,秧苗均匀地随机抛撒在田里,没有了一行行标准的间隙,也不可能去耘田了。
抛秧是把谷种落到一块块塑料垫子(我们叫“秧笪子”)的许多小窝窝处(那里有泥),长到并不怎么高时就可以抛到田里了。抛秧比插秧轻松多了,人站在田埂上,一手托着秧笪子,一手将秧苗拔下来随意抛向田里就可以了,抛得差不多时就往还比较空的地方抛就是了。
2017.6.2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