爸,今天是父亲节,是你走后的第三个父亲节。我提前一天给您买了花,虽然我知道相对于花来说您可能更喜欢巧克力。
不知为什么,三年了,我似乎很难真切地感到你已经离开了,不再等我回家后才肯入睡,不再坐在电视前打盹儿,也不再站在方庄的三叉型楼里守着走廊的窗户看外面的风景。我更想把记忆拉远,回想那些你健康的日子。甚至我小时候你和我在一起的日子。那时候你总是出差,把我留给凶巴巴的妈妈,所以我记得有一次你临出差时我嚎啕大哭,虽然被我妈说成不懂事,但我还记得你当时不舍的样子。咱俩一块儿去宁园游泳,出来在公园门口冷饮店吃刨冰,我看着几乎溢出盘子的刨冰惊呼:“给这么多!”你说:“小声点,要不人家问你多要钱!”我知道你是开玩笑,因为你从不是一个财迷的人,尤其是在吃的上面从不吝惜。以致上了年纪,住在方庄美食街附近时,会把街上所有的饭店记录下来,吃完哪家就挑个对勾。
你是个宠女狂魔,我也就变本加厉地粘着你。向你撒娇,小时候你给我买小人书、买积木、做带轱辘的兔子灯,放风筝、用砸炮做地雷、带枪套的驳壳枪,李铁梅的红灯,还剪了我妈一大纸盒箱子给我放幻灯,气得老妈脸朝里睡觉,背对着咱俩。你不紧不慢的给我在白墙上放小人书《平原作战》,最后你也困倦难耐,给我放了张扑克牌:️梅花J。我至今记忆犹新。
因为我去人家看电视受了委屈,你就无比NB的历时接近一年自己攒了一台14寸的黑白电视,当时家里18平米的墙上贴满了形形色色的电路图,最后一次调试,我大头朝下的看的第一部电影是《天山的红花》,从此一个楼栋的人一到时间都来咱们家看电视,最高纪录是我们18平米的家容纳了28个看电视的邻居,而我永远是头排vip,享受了无比的自豪和荣耀。
我始终弄不懂的是你为什么不愿意给我去开家长会,我小学、中学应该都还挺给爹妈露脸的,可能是你不爱抛头露面的性格使然,但因为我和老妈长得太不像,以至于同学疯传我不是你们亲生的。
为什么我想起的都是小时候的事情,可能是你当时正值壮年,在我眼里,你英俊、能干、上得厅堂下得厨房,在单位能著书立说,在家能做得一手好饭菜,炒肉松、灌腊肠,记得跟朋友说,以后找爱人就找我爸这样的,可惜没有,也许是因为你太过爱妻爱女爱家,让我觉得天下的男人都应该是你这样的,我是太天真了,爸,你这也是害了我。
后来我分到三院,咱俩一起上班。咱家楼下是个幼儿园,每天早上,被送来的孩子们都犹如生离死别似的哭喊,有一次咱俩路过一个带着盖棉帘子的幼儿座椅的自行车,棉帘子里竟然传出孩子的歌声,你小声但幸灾乐祸地说:“哼,还蒙在鼓里呢,到幼儿园门口就傻眼了。”估计你当时肯定是回忆起小时候送我上幼儿园的艰难。还有一次,咱俩在一个狭窄的小路骑行,迎面过来个三蹦子,竟然勾住我的左肩把我挂了个人仰车翻,一向不与人红脸的你竟然大吼:“站住!”然后薅着开车的小伙子的衣领拽到我跟前,小伙子吓得脸通红,被迫留下了联系方式,让我对你刮目相看。
我第一次感觉你老了,是在大兴你替我去取一张支票,却把支票折了一个深深的痕迹,我说怕这样不符合要求,入不了账,你当时脸上惶恐不安的表情,不知为何让我特别难受。一边用放着热水的杯子底熨支票一边想哭。
爸,拉拉杂杂说了那么多,您是不是困了,就像那时候你天天坐在电视前面的沙发里看主旋律,然后冲盹儿,我问起剧情你却一无所知。我不觉得你离开我了,在梦里你总是60多岁的样子,衣服也随着季节更迭而不同,都是彩色的梦,我总是在梦的后半段才会突然意识到你已经离开了,然后努力的想把梦做下去,但仿佛老天知道我已经有了意识一样,你总是匆匆的消失了,准备出现在下一个我无意识的梦里。我越来越真切地感到:父母在,人生尚有来处,父母去,人生只剩归途。是啊,曾经为我遮风避雨的那个屋顶没有了,我只能独自面对风雨,把自己变成那个屋顶,遮蔽自己的孩子和年老的母亲。就这样一代又一代。
爸,你在天上好好的,等我上去与你相会,下辈子,我们还做一家人可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