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神的诗篇
No.1
我还没有脱离人形,
需要搭乘电梯落在地面,借助飞机飘向上苍,
这是在人间最痛苦的事,
你被脆弱的肉、坚硬的骨头紧紧包住,无法像风一样自如。
来到这个世界,你会患上洁癖,
却找不到一个干净的立脚之地,
正如被爱牵绊、被恨左右,
所以我在此处的一生,永远不伦不类。
尽管不会迷路,懂得从历史中翻出无数骗人的教案,
但我从不曾成功地做一个真正的人,
这正义的梦想,更像来世一样可疑。
在人间,我找得出的同类不是在醉酒,就是伪装成精神病人,
醉酒的从杜康到红花郎千秋不醒,装病的在元老院里越活越来神。
我们像暗藏的流行病毒,
怀着一团坚韧的魂,在地球的翻转中寄生到今时今日,
我只是其中之一,用过了无数的躯壳之后,
仍然无法与人兼容,无法和所有的生物兼容,
生和死,无非是入窍和出窍,我没有更高的境界赋予尘世。
2013.5.5
No.2
我与时间同在,又无法被时间锁定,我唯一的惆怅,就是不知如何苍老,
他们喊了一代又一代的吾皇万岁,那是对我的真诚祝愿,
他们吃了一吨又一吨的激素,对我都是一无是处的废料。
我曾在驿站里遇见贪恋,于是有了王朝兵变,
若干世纪后我们又在高速公路上重逢,
于是我在灾难中出窍,完成了道家第一千七百五十劫。
我曾在后宫遇见美色,从此在宫墙内度过十年,
几个千年之后又在酒吧邂逅,
美色早已忘记往事,我们只剩下生物学意义上的一夜之缘。
不需要圣火来淬炼,也不需要生理盐水来冲洗,
这世界最清新的无物之物莫过于我,你永远对我一无所知。
你知道的不过是痛苦属于虚无,欢乐属于幻觉,
但痛苦这种东西终归要依托眼泪,欢乐总是要假以笑容,
而此时此刻,我化身为禅,
在你内心深处的石板上坐定,开始推演下一条生命。
2013.5.6
No.3
我被封闭在大脑之内,我所控制的事情,
不过是吃喝拉撒,不过是以远近来定脚步,以声波来定往返。
自从人类发现祖先以来,他们便不满足有我,
他们拨开土地的皮肤,把仇恨的种子种了下去,
在下一代收获矛和盾,又把矛盾种下去,收获了浑蛋和原子弹。
而我只有更多的机会占用慵懒的脑袋,
在秦代,我指挥手搬弄砖头,在唐代,推犁耕地,在明代,我划桨远洋,
现今我在小明的脑袋,终日无所事事,任凭他给祖先蒙羞。
小明的一天落日恢弘,天与地渐渐耦合,
那天边的残云、灿烂的余晖,和我一样,属于永恒,我甚至比它们更永恒,
它们从来都是生命的背景,从来不曾是神迹,
也不是小明依稀辨认的红颜、脂粉和朱唇。
每逢万物寂寥,躯壳在物质中沉沉睡去,
我才有短暂休息的片刻。人类的肌体越来越复杂,小明越来越聪明,
我需要在更宁静的时空,来修正运算的补丁。
2013.5.7
No.4
我的更多伙计处在无为的状态,
他们像蝙蝠一样倒挂颅骨,热衷于在白天宅居,厌倦繁重的飞翔,
他们甚至羡慕在树木里面的伙计,
这些伙计只和天地之间的灵气打交道,
修炼得更加透明,更加轻妙。
那些聪明绝顶的人,有着非凡的反作用力,
当他们想说是,却能够说出非,当他们想拿起酒杯,却可以拔出刀剑。
我们不是世界唯一的主宰,在诸多虚无缥缈的力量的角逐中,
我们在优游岁月里捣着糨糊,
善或者恶,自有仙与魔去分辨,腐烂或者鲜活,自有邪和灵去定夺,
而人,更有无尽的意念,去与天争高。
尝遍人情冷暖的排泄物之后,小明爬出粪缸,
从肥皂剧中仿制鬼画桃符,在汉字的背面抠出致富心经,
他把仓惶着色便成了优雅,给结巴配音便成了天籁,
他把自己归入以往反复出现的伟大人物一类,并和他们心灵相通,
从此远离自我。
而我,依然不得不与他为伴,
不得不把自己弄得更加迟钝,以迎合他越来越臃肿的肉体。
2013.5.7
No.5
人与人正在分化,譬如大陆与海洋的分裂,
你看不到,只有在精密的仪器里,才会发现不可逾越的鸿沟。
那些让自己不死,把一百年看做一秒的人,
只有他们,才懂得祸福,
并且朝热衷于编排一生光阴的人哂笑不已。
小明在意识到这一点之前,沉迷于各种游戏,
他把水弄成脏水,又把脏水弄成干净的水,
又或者把泥巴砌成纪念碑,又把纪念碑碾成粉末,
物质的万般变化、物质与物质之间的交融和分离,
一度让小明以为掌握了万能法则,他把这看作自己的天命,乐此不疲。
当你执着于身价与殊荣,便已开始修葺自己的坟墓,
你何曾记得,你在幼儿园里涂鸦的色彩,才是万物的素颜。
我与你共同沉沦,但沉沦对我来说,
只是在宇宙的坐标系中,从一个点位移到另一个点,
高与低,深与浅,都没有令我尴尬的参照物,
小明离他的生命原点越来越远,内心的膨胀超越了新闻联播的想象力,
他把自己分化成了领袖。
2013.5.10
(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