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学革命那会儿,把文言文的命给彻底地革了。我觉得革得有点厉害,现在变成了无“命”可“革”。当时反对文言文的一些观点,现在看起来,有的站不住脚。比如鲁迅先生说文言文容易引起歧义,并举例“此生与彼生”,你就不知道是说的“这个人和那个人”,还是“这辈子与那辈子”。窃以为这有点强词夺理,“此生与彼生”单拿出来固然不知所云,但放在一定的语境中,我想不至于引起歧义。要是硬抬杠的话,我随便单拎出一句白话文,你也不知道说的是什么,信不信。——什么叫做爱?
文言文的一个好处,就在于“传承性”。拿出来中国一千多年前的文章,我们照样可以看得懂,但你拿出来一千多年前的英文试试,一般英国人肯定看不懂。南怀瑾给的说法是,在古代中国,文字(写出来的)和语言(说出来的)是分离的。分离的好处,就在于文章容易留传,而不受语言变迁的影响。使得后辈的人也能看懂,各不同地区的人也能看懂。
比如,语言是三十年一变的。现在90后说的一些话60后的人就不一定能听懂,若把这类语言直接进入文字书写中,24世纪的中国人就未必能看懂。所以,古人的聪明就在于此——话语的易变性决定它不能直接“植入”文字书写中,“我心写我口”是要不得的,否则就会像国外那样,后代人不懂前辈人的书。如此想来,古人的眼光远着呐。
当然,文言文不适应时代的需要,每个时代有每个时代的文体,譬如赋之于汉,诗之于唐,词之于宋,小说之于明清,白话文之于现代。这叫“历史的趋势”,但也不必“斩草除根”,把文言文当作琴棋、字画之类的加以保留也挺好。在我看来,文言文本身就有琴棋书画的功劳——可以养心。
不说文言文具有养心的功效,降低一个层次来说,文言文好歹也是一种工具。有了文言文这样的工具,就可以更容易看些古书,了解点先人。现在提倡“复兴国学”的人——“国学家”——告诉我们古典籍里面有多少多少的好东西,感慨如今阅读古籍的人太少了。岂不知不是人们不爱看,是看不懂呀。就好比你告诉我古籍是一座金山宝库,可惜俺们没有铁镐和镢头。没有工具,也就入不得金山,探不了宝库,只有“望山兴叹”的份了。
所以,与其给我们讲金山宝库的好处,不如帮我们先把工具打磨好;与其提倡传统文化、提倡国学,不如先帮我们学好文言文。当人们都有一定的文言功底,进得“金山”、入得“宝库”时,对传统文化和国学自然有更深一步的了解。到时候,我们的古籍有多么地美妙,有多么地糟糕,个人心中也就有他自己的判断。其实,我觉得一般人经过一两年的训练,就可以基本掌握文言文了,不像大家想得那么难,费的功夫也不是很大,拿出来考英语四六级的精神,估计半年就可以掌握得差不多。
当然,我不是提倡大家都用文言文写作。只是觉得,我们对文言文学习的重视很不够,没有读懂文言文的基础,提倡传统文化、提倡国学复兴都是空中楼阁,痴人说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