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
五年前。
那天晚上是上元节,整个长安城举城欢庆,江寒浸也从冷林阁出来。
东风夜放花千树,更吹落,星如雨。果然是不错,他感觉有人在动他的玉牌,于是抓住了那人的手,说是贼的手,却是小小嫩嫩的,回头一看,原来是个女贼,还是个挺漂亮的人,增之一分则太高,减之一分则太矮,著粉则太白,施朱则太赤,腰如束素,齿如含贝''你个小贼,偷我玉牌干什么?''
那女贼不服气,挺直了腰,''你才是贼,你们全家都是贼!我是看你玉牌要掉,好心塞回去!''
''姑娘不知玉牌是系在衣带上的吗?''
''我的玉牌就从来不系呀,然后,就亮出她的玉牌。
突然,人群中有些慌乱,一架惊了的马冲向人群,江寒浸见状,搂住她的腰,一转身,把她护在里面,马车划过,擦着江寒浸的手而过,她的玉牌由于没有系在衣服上也摔碎了,两个人离得很近,近得可以听到彼此的呼吸声,近得可以看见她眼睛里自己的样子,一时间整个世界都静止了,过了许久,江寒浸才想起捡起玉牌,那时他手还在流血,''不要捡了,你手都在流血啊。''她拿出一块手帕,帮江寒浸包扎好,''你的玉牌.....'' ''没事的,换一块就行啦。''她边说眼睛还是不离开他的手,''还不知道你叫什么啊?''
第一次被女孩子问姓名竟有些紧张,''我.....叫....江寒浸。你呢。''
姑娘犹豫了一下,''羽小凉。''
''时间不早了,我回家了,有缘自会相见。''小凉很是潇洒,一转身,连头发飘扬的弧度都是那么完美,江寒浸望着她的背影,竟然笑了,手里还有一个碎掉的玉牌。
还是五年前。
江寒浸夺得了武林盟主,他那年才15岁,成了多少人心中的奇才公子。
还是那一年的那一天
江寒浸在武林大会上,再次遇见了她,''小凉.....''
还是当年的白衣小姑娘,''嗯?啊,原来是江哥哥啊!''
''你的玉牌。''他手中拿着当年那个玉牌,他已经把它粘好了。
''啊,你居然还留着它!其实就是庙会上猜灯谜的彩头啦,麻烦你咯!''她接过玉牌,其实那玉牌是她身份的象征,对她很重要。她拿着玉牌对着太阳,玉牌泛出了一点点黄色,没错,就是那块。
四年前
''小凉,他们追杀你你怕不怕?''两个人骑在一匹马上,江寒浸搂着她,小凉靠着他,''我现在可是和武林盟主在一起,该害怕的也不应该是我啊!'' ''哈哈,我江寒浸在,谁敢动你羽小凉!''
''江寒浸,你有没有什么愿望啊?''
江寒浸犹豫了一下,''有啊。''
''什么?''
江寒浸心里念了一句,但愿人长久,是啊,但愿人长久。嘴里却说着,''什么时候才能甩掉你这个粘人的小妖精?''
小凉打了他一下,''倒也不是不可能,什么时候你送我全世界的彼岸花,我就离开你。''
江寒浸搂的更紧了,在她耳朵边轻轻说一句。
''我不让你走,我要你一辈子在我怀里。''
''你送我一大把彼岸花,我就认命不跑了!''
''一言为定。''
那时候连空气都是甜的。
还是四年前。
那一年的上元节,还是那么热闹,江寒浸牵着小凉的手,小凉这里看看那里看看,停在了一个卖平安符的摊子前,江寒浸两手胸前交叉,''不知道羽姑娘相中了哪一个啊?''
小凉不说话,只是看着那个'姻缘符',江寒浸取下那一个,''我送给你好了。''
''江哥哥,你还记得吗,我们去年的今天,就是在这里相见的。''
''当然,你是那个小女贼啊!''然后用手刮了一下她的鼻子。
''我--才--不--是--贼--你说,我偷你什么啦?''
江寒浸不说话,只是一脸宠溺的笑,用食指指了指心脏。
小凉把耳朵贴在他心脏的位置,听到江寒浸心'咚咚咚'的跳,''哪有!还在啊!''
江寒浸一把抱住她,身后,江寒浸在与世为敌,他父亲是不会让他娶一位这样的姑娘,可是那又怎样呢,此时此刻,她和他就是全世界,他为了她,可以与全世界为敌,他不怕。
三年前
''你们放开我我要见江寒浸!''小凉被几个卫兵拦下。
''小野丫头,哪里来的?''
''放她进来。''江寒篱出面带她进来了,可是里面等着她的却更加痛苦,江寒浸面无表情,站在江冷林身后。
''江冷林?''小凉眼里含着泪,却笑了,''我早就该知道的.....''
''小凉,你走吧。''江寒浸第一次这样冷酷无情。
''我要和江哥哥一起走。''
''他已经死了!''江寒浸近乎大喊,''这个答案你满意了吗?你可以走了吗?''
小凉看着眼前人,根本就不是那个江寒浸,''是你,江冷林,你以为我不敢杀了你吗?''她冲过去,其实她根本就不想伤害江冷林,因为她怕江寒浸会为难。
可是,这一次,再也不是江寒浸保护她了,相反,江寒浸打伤了她,她吐着血,跪在江寒浸面前,泪眼朦胧看着江寒浸,用手揪住他的衣角,用几乎乞求的语气,问他,
''求求你,你告诉我,你告诉我我的江哥哥去哪里了,好不好?你告诉我啊....江哥哥他去哪里了啊....''
然后就大哭,躺在地上,像一只受伤的兔子,面对现实,她毫无反驳之力。
江寒浸眼睛红了,''他死了。''
''不,他很爱我,他不会死的,他一定是去摘彼岸花了,对,我说过,只要送我一大把彼岸花,我就不离开他的,彼岸花....彼岸花...''然后疯疯癫癫的跑出去,头也不回,''江哥哥....''
''爹.....可以放她一命了吗?''
江冷林不说话,回屋了。江寒浸回到房里,只是喝酒,一句话也不说,也不见人,''哥.....''
''滚!''
''哥,爹派人去.....''房门刷的开了,''爹派人去了?''然后就往门口跑,''哥,人都回来了!''
江寒浸揪住江寒篱的衣角,''爹杀了她?!'' ''也不是,爹的人到晾鹰崖的时候,羽姑娘.....她....她跳下去了....''
''我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哥,你傻了,晾鹰崖那么陡峭,人跳下去.....死无全尸的啊!''
江寒浸摇摇晃晃的跑出去,骑上千里马,快马加鞭奔向晾鹰崖,他在路上的时候脑子里很乱,他想看见小凉在那里好好的等他,他想如果小凉在那里,他就再也不会伤害她,他就不相信爹说什么护她一世周全,他要和她一起回冷林阁,他要他们回到曾经,回到以前,可是,一切都晚了,晾鹰崖旁再无小凉的身影,再也看不到那个白衣小姑娘,再也看不到了,也回不去了,留给他的,只有那一块玉牌,他拾起玉牌,就像当年上元节,老天啊老天,为什么要这样玩弄我们?
小凉,今生是我对不住你/
''后来我哥有段时间就一直喝酒,谁都不理,爹看他那颓废的样子,也觉得不该把事情做的这么绝,可惜啊......''
羽小凉,苏苏默念着,为什么,为什么这个名字那么熟悉?为什么我的心也这么痛?怕是这段故事的确凄凉吧。
''该你说了,怎么甩掉任然?''
''谁叫本姑娘?''一个穿着粉色石榴裙,头戴金步摇,手上有着上好成色的玉手镯,身边的婢女有十多来个,一看就知道是大家闺秀,原来,她就是任然啊。
''我说江寒篱,你是不是见我这种大小姐见多了,也想找个小奴婢来换换口味啊?''任然用手挑起苏苏下巴,''哟,还带着面纱不让我看。''随后就伸手要摘她面纱,被苏苏一下子打开了手,''你,你敢打我.....'' ''没错,打的就是你!'' ''你这个贱婢,我......'' ''你才是贱婢呢,你全家都是,在我面前耍什么大小姐脾气?!'' ''好,你等着!'' ''好,我就等着,怕你不成?''然后苏苏挤眉弄眼一下,以示威风。任然转身就走,走到江冷林房间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