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枯城
再次见到朝华，已隔十年。
她带着两个小孩，一大一小，大的约莫6岁，走在身边，小的大概一岁，仍抱在怀里。许是因为只有她一个人，便有些忙不过来。虽是辛苦，但看其眉眼间全然是幸福的模样。她朝我这个方向走来，我避无可避，只得迎上。
她离我越来越近，可以看得出她应该过得很好。十年的时间，她仍一如从前，只是岁月的积淀为她添上一份温婉与优雅。
“朝华，好久不见。”我与她打招呼时，她恰好转头低声嘱咐着大的男孩，似乎是叫他不要乱跑。她听到我的声音愣了一下，转而看着我，半晌没有说话。想来也是，我早已跟从前大不相同，我如今这霜鬓染雪的样子，怎么也看不出还不过是一个刚到四十的男人。便是身边一直朝夕相处的朋友，也对我这两年的变化感慨连连，而这一切或许是命运对我迟来的报应。
我的人生后二十年，有过两个重要的女人，一个是朝华，一个是我的前妻。
对朝华，我是愧疚的，那时的朝华还在读研，青春爽朗，勤勉务实，我们一起在这个陌生的城市里面奋斗，为了以后的生活。每一个寒冷失意的日子里，彼此都是对方最好的慰藉。然而我终究还是负了她。没有感受过贫穷的人，永远不知道那种想要挣脱的迫切。于是在我的前妻向我告白之时，我毫不犹豫地答应了。朝华很好，我一直都知道，只是两个贫穷的人在一起，实在是太辛苦了，所以我享受着与朝华在一起的日子，却从未想过要与她走完这一生。然而，之后我却总是忍不住想到朝华，她从头到尾一点错都没有，却只能被迫接受我这毫无理由的分手。在很长的一段日子里乃至现在，我仍忘不了她。
再说我的前妻，我对她的心情十分复杂。我对她感激颇多，毕竟她一个富家姑娘，愿意接受我这个贫困小子，这不得不说是委屈她了。然而，婚后的生活里我们争吵颇多，我们的生活环境，理念全然不同。她不满我对凡事都要精打细算，我亦不满她花钱的大手大脚，过惯了苦生活，便会对每一分钱都好好珍惜。对此，我只好能让就让，毕竟我与她在一起的目的并不单纯，我又是一个男人，忍让她是应该的。却未想到这一味退让的结果便是她在网上搞起了自由恋爱，刚知道时，我纵使生气，却也未对她发过火，或许是这一味的退让，终于使事情到了不可挽回的地步。妻子闹离婚闹到了学校，领导找我谈话，同事或是学生总是背后指指点点，用异样的眼光看我。作为一位大学教授，一个知识分子，却惹出这样的荒唐事情，确实是很不应该的。那段时间，我整夜整夜地睡不着觉，生了许多白发。我一直在想，想朝华，想前妻，我离开了朝华，只为日后有一个更好的生活，却不想与前妻在一起，我也并未得到我所希望的。或许，从一开始我便错了。
我与朝华寒暄了几句，之后，她迟疑了许久，却只是问我：“你过得还好吗？”其实只要有眼睛的人都看得出，我过得并不好，她的语气客套而疏离。然而我对她而言终不过只是曾经负了她的前男友，她能把我看得比陌生人好一点，已是不错了，我不能再要求什么。
“我，就你看到的这样，离婚又结婚，其实也就这么点事。”我想了想，确实也只是如此，但我看到在她眼里倒映着的我自己，带着些许自嘲，些许落寞。
朝华要送她大儿子去培训班，我想着她一个人带两个孩子多有不便，便主动提出陪她一起。她多有犹豫，又看了看她的孩子，终究是拒绝了。那个曾经最是依赖我的她只活在我的记忆深处，那段我最张扬无虑的青春年华。离开了我，她过得很好，她已把我放下，而我应该对她报以祝福，然后不再打扰。
朝华带着孩子逐渐远去，消失在人海里。就如我的那段流金岁月，在时光深处隐去，而我只能目送它的离开，一如此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