牛老汉
牛老汉不姓牛,到底姓什么我并不知道,只知道他放了大半辈子牛,与牛打了几十年的交道。
我是在本地近几年才开发的国家级森林公园邂逅他的。在爬山途中口渴,意外发现林海边上有几间低矮小屋,就想碰碰运气找水喝,结果就遇上了他。
老汉很客气,很热情,泡了杯热腾腾的清茶,还一个劲的为没什么招待的而说抱歉话呢。
出于对他的热情的回馈吧,我没话找话的同他寒暄起来。嘿,没想到这老汉还很健谈,没想到萍水相逢居然越谈越投机。不知不觉间,我就由敷衍而变得用心倾听乃至热切探询了。
老汉就是这大山里人,多年来放牛为生。那牛可不是一条两条,最盛时他曾有一百多条呢,通常也有七八十条。这么多,说是放,其实是任其散放,满山满岭的跑,一年大部分时间可是彻夜不归、而不必每天牵进牵出的,但你也大可不必担心牛会跑丢了。每一小群牛都有头牛,颈项上挂有铜铃,牛群会自觉在头牛附近活动——让人不由想起原始社会的部落组织。再说啦,蛇走蛇道,狼走狼腰,牛们也自有牛们的行动讲究呢。偶尔跑丢的情况也有,但一定是在山上,山里的牛不会跑进平地里的。有时跑入了另一群,说不定还是另一位牛主人的。那也不要紧,方圆不过几十里,大山上的放牛人是不会像《儒林外史》中的严贡生赖人小猪一样吞占你的。一旦发现了生牛,自会相互打招呼,本主有工夫时去吆喝过来就是了。外来贼偷牛?没门!所有的牛鼻子上都没上套,更别说牛绳了。还有哇,山上的牛群见了生人,呼啦一声转眼就难觅踪影了。那——主人怎么逮呢?牛老汉嘿嘿一笑。我也就没好意思再问。
牛老汉经年累月在大山里放牛,久而久之,大山小岭、幽壑细涧,全活在了他脑中,他简直成了这深山老林的一幅活地图了。那年政府搞旅游开发,他可帮了大忙了。线路怎么选,景点如何连,他乐颠乐颠的跟前跑后可不知出了多少好主意呢。有一次呀,开发办的一位小年轻走迷了路,在密林中转不出来了。手机联系,他对自己所处的位置也说不出个东西南北,子丑寅卯。众人无可奈何之际,有人想起了牛老汉。不带吹的,这牛老汉硬是凭着那小年轻说了几乎等于没说的描述,去把他领回到营地!
牛老汉后来不养牛了。不是效益不好,而是旅游开发后,他发现,那漂亮的盘山公路上,时不时总冒出堆堆牛屎,有时过往车辆简直像在过地雷阵,让人胆战心惊,让人扫情败兴,政府还没禁止或倡导,他自己就说不养就不养了。
他随家人搬进了城里。可他一年总还有几个月泡在这相依了几十年的大山里。大山里野茶多,老汉多年来练就了一手做茶叶的绝活,他来采春秋两季山茶做。可有不少闻名而至的人求着他做、求着他卖呢。他一年的茶收入少说也有一万多块。
牛老汉其实不只是来采茶、做茶。恋旧吧?他爱在这景区转悠,他爱一大清早一付箢子一把锨的去清理景区路上的牛屎。
牛屎是清不完的,因为牛老汉歇业了,但大山里的牛群照样有人放。可牛老汉倒能看得开:“这山旮拉弄个景区,是给大家长脸,我自己尽点力呗!”
朋友哇,你若有缘,也许也能在这山路上结识牛老汉,也能像我一样有幸咂味咂味他泡出的清茶的芳香哟!